刘符一只手正搁在门上,闻言扭头狠狠瞪了管事一眼,双目赤红,惊得管事猛地跪在了地上。刘符到底还是一言未发,猛地推开了门。
夕阳从他背后涌进去,拉长了深色的影子,正落在靠内的床榻上。待看清床上这人的脸,刘符愣了一愣,随即再忍不住,两行眼泪猛地滚了下来。他踉跄着几步扑倒在床榻边上,看到不过旬日不见的这人,见他面色苍白如纸,两颊瘦削,眼窝深陷,只留颧骨高高凸起,眉头仍是皱着,仿佛十分忧虑,不过四十有三的年纪,两鬓却已星星如雪。
“景桓,景桓,我来看你了。”刘符轻轻道,却半天等不到反应,去碰他的手,已经凉了,刘符好像这才相信他的丞相已经死了似的,忍不住喉头一哽,伏尸恸哭道:“景桓!景桓!何以一病至此,弃我而去!”
刘符痛哭良久,数次几欲气绝,半晌方息,被刘景与管事服侍着坐在了一旁的矮榻上,红着眼睛道:“丞相前几日还好好的,如何突然便薨了?”他一开口,才发现哭破了嗓子,声音哑得如同破钵一般。
管事哪敢隐瞒,一五一十道:“大人自七日前便实已不能饮食,每日勉强能进些汤药,大多仍要呕出。前两日刚刚有些好转,便说政事堆积太多,叫下人扶到案前,一夜才歇两个时辰。到昨日呕了血,府中下人尽劝大人歇息,大人却推说身体不碍事。今晨病势突转沉重,呕血不止,差人入宫去请陛下,却不知陛下今日去渭南围猎,大人在卧榻上写好遗表,托齐王殿下去送,又在榻上撑了半个时辰气息不绝,但到底没等到陛下,在陛下龙驭驾临前半炷香的时候薨了。”
刘符闻言,心中悲不自胜,又欲落泪,强自忍住,又问刘景道:“景儿,景桓临终前可有何遗言?”
刘景怕重又引得刘符落泪,但又忍不住自己哽咽,闻言只得勉力稳住声音道:“丞相临终前,叫人取来一柄剑,抚剑对臣弟言:臣与陛下君臣相知十有一载,不期中道丧亡,不能共济事业,以全始终,饮恨无穷。陛下昔日解腰间剑以赐臣,臣持此剑,拓燕、赵之地,抚中国之民,今还此剑,以示臣终不负陛下知遇之恩。”言罢,刘景从桌案旁取来一柄长剑,双手捧到刘符面前。
刘符抖着手轻抚剑鞘,片刻后拔出宝剑,剑身上寒光如水,涵波流转,剑柄却已被汗水浸得光滑。他将右手放上去,五个指头正好扣进微微凹陷的几个低洼中。刘符仰天长叹道:“王公为国如此,惜乎!天不假年,令我如失一臂!”
当夜刘符回到寝殿,挥退众人,挑灯细看丞相所留遗表。只见上面写着:
臣得疾日久,不期病转沉重,殆不自济。不及终事陛下,深以为恨。臣闻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今臣之将死,所虑者三,谨以垂危之命,敬献遗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