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晟闻言笑笑,没有答话,走到刘符马前,躬身一揖后仰头道:“王上。”
刘符高踞马上,沉默地盯着王晟。刚才他把满腔怒火对着那个车夫胡乱发作了一通,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下见到王晟,他反倒提不起来多大的火了。发火就好比打仗,错过了发火的时机,再发可就难了。
见刘符默然不语,王晟又道:“王上拦住臣,是有何事吗?”
刘符到底还是心意难平,似笑非笑地看了王晟片刻,而后慢慢道:“丞相真是好算计,棋艺想必十分高超吧?”
他很少对着王晟露出这副表情,更从未对他这样说过话,王晟心里被刺了一下,左手下意识地扶住腰间的剑柄,熟悉的凉意让他定了定神,他整理了下表情,随即淡笑道:“王上忘了,臣少时家贫,想读书尚且千难万难,于棋艺一道,臣实在是从未涉猎。”
刘符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对自己的质问避重就轻,更加不高兴,于是微微弯腰,离他近了一些,紧盯着王晟,顺着他的话更进一步挑衅道:“那可惜了。以丞相的智计算筹,若入此道,我看不日必定能成国手。何必屈尊为相,祗辱于暗主之下,使己材不能尽、志不得申,空老于庙堂,岂不可惜?”刘符看人明白,讨好人有一手,激怒人自然也不在话下,他想,王晟听了这话大概要勃然作色吧。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心中既快意且不安,微微收紧缰绳,在马上挺直了后背。
王晟握住剑柄的左手一下子收紧了,指节一只只透出惨白来,瘦削的脸也在阳光下泛着病态的白色。他垂下眼睛,神色颇为平静,竟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片刻后重又看着刘符笑道:“王上左手不便,骑马或有危险,还请屈尊乘车……此路通往廷尉署,王上要去此地吗?”
刘符见他面色,想起王晟还病着,心里已暗暗生了悔意,幸好王晟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岔开,倒也省得他自己找台阶下。刘符松了口气,闻他相邀,当即顺水推舟地下了马,站在王晟面前,摸了摸鼻子,敛了神色道:“嗯。景桓刚从廷尉署回来?”
王晟面不改色,“臣去看了看几个关押的犯人。”
刘符不疑有他,当先上了马车,路过小何的时候,还特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小何显然还没有缓过神来,愣愣地看着这个从街头恶霸变成当今王上的人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又伸手将丞相也拉了上去,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到一句“怎么还不走”,他才如梦初醒,连忙驾着马车掉头,又往廷尉署而去。
车架不多时便到了廷尉署,刘符先行,王晟缀在后面半步。到了关押刘德的地方,刘符远远便看到刘德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低头正专心致志地摸着地砖的纹路,显然是在牢里闷得狠了,不禁微微动了恻隐之心。他这个从弟,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刘符轻轻叹了口气,走近时故意加重了脚步,弄出了些声音来,料想刘德一定能够听见,却不料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是自顾自地忙着,连头都不抬一下,好像对外面的声响漠不关心一样。
“德弟。”刘符走近,开口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