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晟失笑,“当真是说到就到,叫他进来。”
潘禄和李甘方一进门,便见到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丞相,此时竟只着了一件里衣,斜靠在床头,身上还盖着薄衾,仔细地护在腰腹间。待他们走近之后,见到王晟的面色,不由得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王上当真未卜先知”的敬佩之色。
“治水官潘禄、李甘,参见丞相。”
“二位不必多礼。我有病在身,二位恕我失礼了。”
二人忙道:“不敢、不敢!”
潘禄又道:“王上命下官全力协助丞相,治理洛河。临行前王上曾言,要洛河十年之内没有水患,其余均听取丞相进止。”
王晟微笑道:“二位是治水的行家,我不通此道,不必事事都问于我,二位就按王上说的行事吧。”
这是予他们相机决断之权,二人闻言俱都精神一振。他们听闻王晟平时行事,颇有些独断专行,原本心中忐忑,担心他胡乱指挥,反而误了大事,听他说了这话,这时终于放下心来。潘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王上命下官将此信交与丞相。”
王晟不动声色地接过,拆信的速度倒不像是卧病之人,只见书中写道:
“卿意即我意,凡洛阳之事,卿可自决,无须使我预闻。”
见王晟的视线在信上停了良久,潘禄二人在一旁等着,都以为王上在上面写了什么长篇大论。片刻后,王晟放下书信,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刘符这封书信与他自己方才对两位治水官说的话倒是同一个意思,将治水的决断之权,俱都委之于下,结果就一层层地推到了两位治水官身上。
王晟心中大定,到底难以免俗,同潘、李二人方才一般,也觉精神微振,对二人道:“我随二位去洛水边走走。”说罢就要起身。
潘禄与李甘对视一眼,潘禄道:“丞相还病着,不可太过劳累,下官二人自去便可。”
李甘也道:“丞相该好好将养身体才是。”
“不碍事的,”王晟坐了起来,将薄衾放在一边,“请二位先出去等候,我稍后便来。”
王晟平日积威甚重,这时语气又完全没有商量之意,他二人都不过是区区治水小官,如何还敢违逆,更不敢按刘符说的那样“固请”,当下便顺从地走了出去。
王晟领着他们沿着刚刚修筑好的河堤缓缓而行,指着宽阔的洛水道:“我曾见古人言:邑犹身也,河犹血脉也,血脉壅则身病,河壅则邑病。从书中读来时,尚不觉得如何,这次一见,方觉水患之烈,令人心惊。”江风夹着雨星一阵阵地吹过来,引得人衣袂翻动,振振有声。他此时直不起身,只得微微向前弓着,广袖拢在身前,多少挡一点风。王晟面向水面,沉默地看了一阵,忽然叹了口气,转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治水官,“这一次洛水决堤,可让洛阳害了一场大病!这一场大水,淹了多少麦子,添了多少流民。二位奉承王命,受举国之重,必要为洛阳除去此患,使今日之祸,再不复生。”
李甘道:“水患关系万民,下官又蒙王上、丞相重托,不敢不尽心竭力。只是眼下还不是治水之时,丞相可知,民间有一说法: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洛水泛滥虽然止住了,但其后的瘟疫才是最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