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淡然地看了她一眼,玳珍吐吐舌头,干笑两声坐回原处,温柔又矜持地问:“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来人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苏嬷嬷面露狐疑之色,“说是先去了府里,听说三郎陪着您回了娘家,又寻到这里来了。可是……”三郎才多大,还在床上爬呢,武英侯府的人寻三郎作甚?
玳珍心中欢喜得都快炸了,面上却还强作出一副淡然神色,装模作样地道:“找三郎啊?真是奇怪呢。”
黄氏忍不住咳了一声,打断她的话道:“嬷嬷快把人请进来吧。武英侯府可不是别人家,千万别怠慢了。”说罢,她又朝玳珍挥手,“你躲屏风后头去,别让人瞧见。”
苏嬷嬷连忙应下,不一会儿便领了个三十来岁面目普通的男子进了屋。黄氏仔细一问,果然是“顾家大郎”派来送钱的。来人行事很是慡快,把银票一交便告辞离开,从进屋到离开拢共也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看得黄氏眉头直跳——两万两银子就这么轻飘飘地送了出去,连个收条都没打,这要是自家孩子,她非要揪着耳朵狠狠教训一通不可。
武英侯府的人前脚出门,玳珍后脚就跳了出来,欢喜地抱住黄氏,“我就说顾兄不是坏人吧。他果然言而有信!”
黄氏揉着眉心,决定不跟她们这些小鬼计较。
…………
黄氏心里挂着事儿,在娘家也住得不安生,当晚便又领着几个孩子回了府,晚上辛一来才下衙,黄氏便把这事儿说与他听,无奈又气恼地道:“……你说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傻乎乎的。侯府也真是的,便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手上松成这样,家里头也不管管,就不怕被人骗了。他们家里头不仔细管,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教训囡囡。”
辛一来也略觉意外,“顾家大郎竟是这么一位妙人?”
“妙你个头!”黄氏没好气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亏得不是我儿子,不然,说不好哪天就被他给坑死了。”
辛一来被暴力惯了,丝毫不以为意,捻须而笑道:“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由着孩子们乱花。这么一大笔钱,就算是几位皇子也不是随便能拿得出来的。侯府肯给他钱,就说明这孩子行事妥当。你也别担心囡囡,这孩子像我,别看她小事上有些糊涂,大事可不糊涂,这叫做大智若愚……”
黄氏一脸嫌恶地瞪着他,“你这随时随地想方设法自吹自擂的性子真让人受不了!”
“你又不肯夸我,我自个儿夸夸自己还不成么。”辛一来整了整衣服,又理了理头发,挺着胸道:“不跟你说了,我去找我们家闺女聊天。还是女儿好啊,女儿就是贴心小棉袄……”
他唱着歌刚出院门,迎头瞧见瑞禾急匆匆地冲了过来,瞧见辛一来立刻大声喊道:“阿爹,我正好有事找您。”
辛一来脚底抹油往岔路上钻,嘴里还大声道:“啊呀,累死了累死了,在衙门里忙了一天,真想好生歇一歇,什么麻烦事儿都别来找我。”
瑞禾假装没听到,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前挡住辛一来的去路,苦着脸道:“您可不能见死不救。”
辛一来不以为然地掏耳朵,“你少来这一套!哀求撒娇什么的,也就你妹妹使出来还能看看。你都十八九岁了,个子比老子还高,脸都老了,撒娇像什么样子,看得我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瑞禾三天两头地被辛一来打击,心脏早已锻炼得十分坚强,自动把辛一来的话全都过滤,一把拽住他爹的胳膊往自己屋里拖,“太子殿下把我写的计划打回来了,您帮我看看到底哪里有问题?”
“咦,真的?”辛一来略觉意外,瑞禾可是他亲自教出来的,虽说科考花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可经世格物之学也绝对不差,在辛一来看来,比朝中绝大部分官员要好太多,所以他才放心大胆地让他去了詹事府。
“是太子殿下打回来的?”辛一来好奇地追问:“他有没有说什么?不会是在胡乱指挥吧?”
瑞禾面露佩服之色,“殿下提了许多意见,我也深觉有理。”
辛一来愈发地好奇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瑞禾天资聪颖,打小就比别的孩子成熟,难免有些自视甚高,虽然平日里表现得极为谦逊,可那骄傲却是刻在骨子里的,辛一来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他也不作了,满腹好奇地跟着瑞禾去了他的书房。
瑞禾的书房里有些乱,桌上横七竖八地堆了许多书,地上全是揉成一团的纸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一向工整爱干净的瑞禾也不管它,抬脚把地上的纸团踢开,拉着辛一来坐下,从抽屉里把原来的几乎递给他道:“阿爹您看看。”
辛一来接过,一目十行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脸色精彩纷呈。
“怎么样?”瑞禾急切地问:“阿爹您觉得该怎么写?”
辛一来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皱着眉抬头看着屋顶低声喃喃,“不对啊,不对啊。”
“哪里不对?”瑞禾把脑袋探过来,盯着辛一来手里的册子问:“阿爹可是觉得太子殿下批示有问题?”
辛一来横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太子殿下是谁教出来的?”
瑞禾有点懵,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地回道:“祖……祖父?”
“不可能。”辛一来立刻高声否定道:“你爷爷是个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么,学问是好的,让他教个状元出来倒是有可能,经世治国的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可都是白瞎,不顶事儿。太子殿下这批示……”倒是跟他一脉相承,辛一来厚着脸皮想,特么地想收这么个徒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