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站在墙边,头发乱得像团晒干的海蜇,一看就是自己剪坏了。沐柯过去拍拍他的肩:“下周去买把智能的发推吧,别老是剪得跟狗啃似的。”
“你先等等, ”小叶转头朝她望去,“有点事要跟你说。”
沐柯停下了。
她非常讨厌“有事要说”这句话。从小到大,只有坏事才需要这么开头。
“嗯,”沐柯点点头,转过身看着他,“你说吧。”
小叶的视线像浮标一样漂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地扫向她。沐柯比他矮一个头,身高的威压又让她的不快感更强烈了。
“我们是不是得做点长远的打算了?”小叶说。
这是一句提问,但他并不需要回答。
“上次出去找物资的时候,路过一个多月前踩过的沙坑,上面的脚印还是清清楚楚的。”
“……这也很正常啊,”沐柯说,“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别人了,难道你还指望有人出来扫地吗?”
“别装傻,”小叶又看了她一眼,“这一带的大气已经完全静止了,连风都没有。一颗沙子今天在这个位置,明天还在这个位置——更不用说压在头上的这层毒气。虽然现在这座楼里还是安全的,但是我们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吗?现在能玩游戏赚钱,以后游戏关服了怎么办?换个游戏,然后继续坐吃等死?”
沐柯抿抿嘴,把嘴唇咬得像包子褶。
“上次空间站买的那些种子……”
“全死了,”小叶说,“不是种子的问题,是这里的土壤已经死了,只不过是些发脆的灰尘,种不出什么东西来。”
“那我们去买土,买营养液……”
“我们能买得起一盆两盆,一瓶两瓶,那又能怎样呢?”小叶问,“那不过是枯树桩上长了一丛蘑菇。”
“……我懂你的意思,”沐柯迎上他的视线,“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赚的钱,也就够维持大家的正常生活。好吃好喝是没问题,但你还指望这点钱能做什么?买飞船?买移民的船票?还是说大家一起搬到空间站去?去了之后呢?房子?水电?生活成本?我们的地球身份证明已经是废纸了,这么多人靠什么过日子?”
小叶不说话了,叹了口气,伸手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沐柯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制服,领带塞在胸前口袋里,脸上沾了点灰,正挽着袖口从倒塌的广告牌底下摸他的个人终端。
当时她猜他大概二十一二岁,是个刚刚进入职场的新鲜人。
他说那台终端里有他熬了三晚上写的报告。沐柯说那又怎样,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上班了,还管什么报告。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想,这种状态总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秩序肯定能恢复。”当时小叶是这么说的。
然后许多年过去,他的报告成了旧时代的日记,最大的作用是缅怀。
“这些事我都明白,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沐柯又拍拍他的肩,“下去准备吃饭吧,我关了机就来。”
小叶用鼻子应了一声。
“所以智能发推还要吗?”
“……要,我回头写在单子上。”
沐柯又“嘿嘿”地笑了:“买来你也别自己剪了,让佳佳帮你剪,总比狗啃好看。”
小叶又笑笑,挠挠头。
——通讯器突然炸响了,紧急联络的信号。
沐柯一愣,马上接通:“什么情况?”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技术宅的声音,他今天似乎是当值,“我这会儿在瞭望台,发现路口那儿有两个人影,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