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宋乐仪所预料,赵彻走到一半就下雨了,黑沉沉夹着昏黄的天色压下,摇曳的宫灯投影在疾步而行的少年身上。
衣摆上的玄鸟似展翅欲飞,然而都抵不得少年眉眼间的笑意,他唇角微微勾着,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光色很亮。
唯一有些怪异的是他手上撑着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的是红白芍药,羞怯艳艳。
等回到毓庆宫,赵彻合了伞,正掸着衣摆的水雾时,福寿上前要接过他手中油纸伞,却被自家王爷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福寿缩了缩脖子,看着自家王爷手上那把过分女气的油纸伞,忽然又想起了月前的那盏兔子灯。
这是……
准备定下王妃了吧?
总不能是王爷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
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一天,皇宫在太庙举行祭祀大典,作为皇家亲封的夷安郡主,宋乐仪亦是随太后前往太庙的。
太庙位于太宁宫正门东侧,巍峨庄严,御道两旁有狮纹石与海兽石伫立,三重高的白玉石台基上正殿庄严肃穆,祭祀大殿便是在这里举行。
东西配殿供奉着历代的有功皇族和异姓功臣神位,中殿供奉历代帝后,后殿则是供奉立国前的先祖之位。
牌位昭穆而列,令人肃然起敬。
多少功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得此配享太庙的哀荣。
太后夫君与父兄的牌位,皆供奉在此处。
祭祀大典开始之前,太后的心情便不太好,更是频频拭泪,应该是勾起了回忆。
好在有宋乐仪与赵彻二人一直陪着在侧,太后心情方才好些。
钟鼓齐扬,韶乐悠扬,直到大典结束,诸人尽皆疲惫,赵彻陪太后回了宫,宋乐仪则回了武安侯府。
中元节这天,除了皇宫祭祀,各家亦要祭祀已逝之宗亲五代,以示慎忠追远,宋乐仪作为武安侯府嫡女,自然是要回去一趟的,而且还要去祭祀她的娘亲。
武安侯府位于城东,这里有诸多世家的府邸,街巷静谧,绿柳荫荫。
一身月白锦裙的小姑娘站在府门前,仰头望着眼前肃穆庄严的“武安侯府”四个大字,心中不可控的泛起一阵酸涩之感。
这是她重活一辈子来,第一次踏入武安侯府,也是她第一次来见父亲,无论是日前她中毒之时,又或是各种宴席,她都特意避开了父亲。
“冬桃,去叩门。”
宋乐仪低声吩咐了一句,夜风袭来,衣袂蹁跹,站在门前的明艳姑娘愈发显得单薄落寞。
袖口之下的手指微微蜷曲着,宋乐仪低垂着小脑袋,乌黑明亮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若是问她有没有恨过父亲,回答无疑是肯定的。
因着自小不养在身边的缘故,比起大哥二姐和四弟来,她与父亲的感情算不得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