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江家蒙大难,倾全族之力,仅送出他们母子三人。
江眠带着江栖鹤在仇人追杀下苟活,昼无饱食夜无安寝,长到十多岁,还跟棵六七岁的豆芽似的,干瘪矮小。
天道虽早已将江栖鹤之名题于十圣榜上,但没人知晓这位十圣的身份年纪面容乃至修为功法,偶尔在街巷中听见有人谈起这位,江栖鹤只当是重名。
他与沈妄相遇,是十二岁那年,六月初八,生辰之日。
那会儿江眠给他送了份惊喜——一只三个月大的玳瑁色眼眸、金黄皮毛的猫。这是只名品种,价值上千金。
彼时江栖鹤两辈子年纪加起来已有四十岁,自然懂得轻重缓急,比起把这种乖巧的宠物养在身边逗乐,不如寻户有钱人家将之卖掉,供兄弟俩过一段时间的好生活。
但这是江眠费尽心思抓来的猫,而江眠虽然大了他八岁,却在某些方便傻白甜得很,他收下后转手就卖,估计得哭。
江栖鹤纠结了半柱香时间,但也就是这个空档,有人瞧见了这只名贵小猫,生出歹心来。
接下来的事情不难猜出,年少的江栖鹤追了三条街都没追上那只偷猫的贼,还遭平日里几个不对付的人盯上,偷袭了一番。
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往暂居的江边茅屋走,没想到甫一绕过细碎鹅卵石径,竟见一人着玄青衣袍立于灿灿萤火之下,手里抱着一只玳瑁双眸、金黄皮毛的猫。
夜色深沉,被风吹皱的长河流淌银光,萤虫在半空里起舞,把这人的脸照亮。
玄青衣袂勾起弧度似若羽翼,长剑挺直凤凰流火,他抬眸之间,宵风里的燥褪去,天地中唯余光辉一片。
他与沈妄,就这般相遇,一人浑身狼狈手脚泥泞,一人执剑立于澜澜河外,怀抱珍重之人送与他的珍重礼物,让他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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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把我当做什么?”沈妄垂下的眼睫带着颤,语气苦涩执着。
江栖鹤盯着那方木盒许久,就在远方传来巳时的钟响时,才开口,“什么都不是。”
“我杀了寇长老,按理说,我们已经对立了。更何况,你也在我的刺杀名单上。”
他字句缓慢地说完,调整着姿势起身,霜白衣摆透过桌案,在木盒上一扫而过。
“沈掌门,带上你的东西,回去吧。”
“你是在恨我。”沈妄定定道。
“哪能呢?”江栖鹤笑了,“五百年了,生与死都走过一遭,爱啊恨啊,早就没了。”
沈妄沉默,他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化作一丝笑,但笑意进不到眼底。
“没关系。”沈妄轻声道,“但你依旧是我的徒弟,是我心爱之人。就算杀了神都长老,我也给你担了下来,没人知道他的死是因为你。”
他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疯狂,本就伸出的那只手忽然往木盒上一扣,粗暴地将檀木捏碎,取出其中的枯山玉来。
“你必须要这个,否则,你一缕孤魂,能在世间停留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