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贵回来时,看到妻子垂泪不止,眼泡肿的像桃子一般,吓了一大跳。他问了很久,才从妻子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了解了事情经过:王敏学从马上摔落到乱石坡下,昏迷不醒,岳母见到满身鲜血的外孙,当即捂着心口倒地,没了气息。如今,王敏学正在送来江城中心医院的路上。
颜缘则提着一包东西,异常冷静地告诉他:“爸爸,我自作主张取了二十万现金,准备好了住院用品。有个同学家在医院,有空置的宿舍,我也租过来了。我现在先去医院照顾大表哥。您陪妈妈去、去料理外婆后事,这是您和妈妈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逝者已逝,伤者还有一线希望。颜家贵明白,岳母的后事必须尽快办好,颜家和王家才能将所有心力投入到王敏学身上。但……
他看了看哭得软倒的妻子,又看看女儿的面容,第一次不安地觉得,女儿太冷静了。
但眼下局面一团乱,女儿能帮着安排,又让他觉得欣慰。他和女儿点点头,扶着妻子立刻出门。
此后,颜缘日日在大表哥的病床前,帮他翻身,按摩,擦洗涎唾和呕吐物。只有外婆葬礼时离开过半天。
操劳一生的外婆,仅仅三天就入殓上山,完全没有风光大葬。
外婆葬礼上,妈妈又昏倒了一次。她完全不能接受操劳一生的外婆就这么匆忙离世草草入殓。
而大表哥,昏迷了一周,一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不能进食。大人们不是忙着操持外婆后事,就是束手束脚不懂照顾重病人。只有颜缘镇定地将牛奶、蒸蛋、撇去油花的大骨汤熬萝卜粥推入胃管;监看着各种医疗仪器上的指征,给他因输液而冰凉的手臂下替换热水袋。
她紧紧抿着唇,不怎么说话,一开口,就是超乎寻常的冷静语气。纤瘦的人儿看着看着已经骨头支楞,只一双杏子眼越发大而圆,发出惊人的亮光。
大表嫂抱着女儿,看着病床前形销骨立的表妹,含泪安慰:“各人有各人的命,老天爷早就把人一辈子的事情安排好,哭也强求不来。我和敏学能有这些年夫妻相处,已经满足了,我想得开。你也要想开。”
颜缘木木地回答:“表嫂,我没想不开。”
“真想开不是你这样。”大表嫂回答。
颜缘闻言,几近痛厥。
是的!她想不开,想不开“命运”这个无情的字眼!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向好改变了,大表哥仍是逃不开?为什么外婆就是躲不过猝然离世?这都是命中注定吗!
弟弟会不会再生病?
奶奶会不会盲?
她和钟宸,能不能走到一起?
上一世,命运狠狠地拨弄了她与钟宸的一生,竟然安排钟宸在她新婚之日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让钟宸在她已为人母时初见到她,让钟宸在近十年的岁月里无望地守护着她,而她终此一生浑然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