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原来喜欢花啊?”苏青松掸了掸衣摆上的雪片,站了起来,手把明月乌金戟,替太子俯视着大昭的北境。乍一眼看去身姿颇为清隽,谁能想这样干净的男子竟能在沙场掀起漫天混红的血雨,或勒紧缰绳,刹住烈马的前蹄,领千军破敌。
定了定神,祁惋不知他所问何意,却好似和宫里的苏青松截然不同,有种不可一世的魄力,明明语气不逊,又少了分轻狂,便也直率地应道:“花草汲取雨露便知感恩,比人懂事,自然喜爱。不知苏将军心头有何所爱?”
苏青松一皱眉,手臂一展,明月乌金戟已铿然出手,足尖往前轻点便以戟首指向直前方,煞气自兵器而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重阳候一族自是随君王开疆护土,征伐四方!”明朗的眸子中亮着苏家流传百年的忠魂,身子里长的是苏家的傲骨,宛如雪夜白昼,明月迢迢。
“好一个征伐四方。”祁惋苦笑,却早已料到,一股冷意涌至心头。或许他与重阳候的血脉落地便是宿敌的命运,一个是从龙英烈之后,一个是前朝遗孤之后,荒谬。
苏青松眯起眼来,利落地收起招式。此刻两人皆是咬紧了牙关,憋红了双目,等着见招拆招,看谁先破局致胜。他右手一松,将兵器收于背后,坐于火堆旁又执起了酒碗:“重阳候府上从不养花草,百年的树木倒是不少,高高直直的。家父曾说乱花容易令人迷醉,又不能久存,每年秋冬便败了。不如巫山的青松,百年寒霜屹立不倒,不骄不躁傲视风雪。”
“花草……也有可久存的,养得好照样视风雪如无物,全在养花人的精心照料上。”祁惋眉头一挑,眼中的挑剔神色来不及躲避,叫人逮了个正着,颇有孩童与人一争长短的意思,“若说巫山的松,广地之上也有清高之菊,花性孤高避世,养好便能持久一冬。但花与树不同,花是需要人照料的活物,树魂可汲取日月精华,可花魂却是汲取人气生成的。若是浊气之人养花,那花根必定絮乱,若是心浮气躁之人养花,那花魂便总凝不成气候,时时打蔫。”
若不是苏青松早已见过二殿下的霸道英姿,当真不敢信眼前人就是北辽人的首将。看来廖公公当真是心细如尘,犹如天机神算子,小小人儿一个却比一般人机灵百倍。
“皇后娘娘曾在凤鸾宫开赏菊宴,武贵妃及荆妃娘娘,还有几位贵人们皆去了,皇子们也到齐了。那是娘娘沉寂久年后又复起,御花园与花房的人不敢马虎,将满宫里各样珍奇的菊花都捧来孝敬了。咱们皇后娘娘是何等贤淑宽和,还将奇花放在院子里叫娘娘皇子们随意挑选,选上了即刻就可搬走。”几个时辰前廖晓拂跪在地上,抓住苏青松的衣摆求道:“咱家当时就立在殿下身后伺候,各人各样看在眼中,不用明说苏大人也能猜出一二,皆是各怀了心计鬼胎呢。唯有二皇子一人久久留恋花坛,驻足挑选,一盆盆地看过去,唯有二皇子是真心赏花去了。”
苏青松忙捉住他的手腕,欲将人从地上提起来,手心却硌得慌,恍然看去竟是一圈明晃晃的金钏子,熔口处还雕着个玲珑的福字,心中重重一震。
殿下这是用心了,兴许这场戏从头至尾都是太子算计好的局,根本没得什么虚晃眼目的招数,养小宠只是因为太子对廖公公动了真心意!
造孽!苏青松犹豫了一下,又将手收了回去,道:“廖公公先起来,此事须从长计议,你若是跪坏了谁还能伺候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