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让耶拉姆陪你们一块儿去。”
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坐直身,看着对方:“真的?”
“嗯。”神官笑道,“耶拉姆谨慎细心,冷静可靠,有他陪着你和昭霆,我就放心了。”杨阳绽开喜悦的笑容:“太好了!有耶拉姆在,不说别的,光伙食和财政就不用我们操心了,但你怎么办?”神官不悦道:“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杨阳用怜悯的口吻道:“你真的这么认为?”神官敲了她一记。
杨阳揉着被打痛的后脑勺,心情轻快不少。虽然不能和神官一起旅行还是很遗憾,但有耶拉姆帮忙,这趟旅行应该能提早结束,就可以早点回来,再见到神官,还有村里的大伙——太好了!
砰地靠在青年的胸膛上,少女满足地闭上眼。
“喂,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没关系,睡着你抱我回床上。”
“你们的房间不是挂了块牌子‘闲人勿进’吗,我怎么进去?”
“你也知道你是闲人啊。”杨阳笑嘻嘻地张开眼转过头,视线却定在对方胸前。银色的十字形坠饰在月光下闪现出水波般的光晕。这条项链,杨阳并不陌生,悬崖下那晚和神官被雪露特所伤那次她都见过,但像现在这么仔细看还是头一次。细细的银链串着秘银打造的项坠,形状是飞龙和十字架,龙身还缠绕着长春藤,架上雕着精细的花纹,似乎是件颇有价值的古董,造型也很独特。注意到她的打量,神官主动解释:“这条项链,据说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
“但我一直很怀疑,德修普家的徽章明明是狮子和百合,而且也没有其他家族的徽章是这样,所以我想这应该是我义父为了安慰我专门请人打造的,免得我以为我爹娘是吝啬胚,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留给我。”
杨阳沉默,不知如何接口。忽然,神官转过头,用一种认真的语气问:“阳,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呃!”杨阳一愣,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嗯…你很开朗,很风趣,非常敏锐,有时候又很迷糊……你很强,很可靠,非常博学,也非常聪明,就是臭屁了点,再有——你非常贪杯,还很懒。”顿了顿,她得出结论:“总之,你很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神官皱着眉听到最后,深深苦笑,“对,我很希望讨别人欢心。”
“神官?”
银发青年无意识地抓紧项链,缓缓道:“我常常感到不安,觉得自己是个虚幻的人,是个其实不存在的影子。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没道理的想法,可是从小到大,这份恐惧就一直盘旋在我心底,没有片刻消失,所以我到处旅行,结交许许多多朋友,多到我都记不住,还是不够,我想让更多的认识我、记得我、喜欢我!为此我拼命努力,只要‘朋友’拜托我做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完成,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朋友,但我偶尔回想,觉得这个被许多人喜欢的‘自己’是我刻意造出来的,真实的我也许根本不是这样……”
“胡说八道!”杨阳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抓住他肩膀,大声道,“什么叫真实的你不是这样!那我现在抓着的人是谁?幽灵啊!说来说去,你压根是在钻牛角尖!人嘛,谁不希望别人喜欢自己,难道希望别人讨厌自己?你会那么想是理所当然。我想,你之所以常常不安,是因为你是孤儿的关系。像我和昭霆,刚来这个世界时,我们也觉得人海茫茫,举目无亲,整个人好像空了一样,但是现在已经好了,因为有你,有耶拉姆,有村里的大家在,你们就像我们真正的家人,所以我们不再觉得孤单寂寞——你为什么不把我、昭霆和耶拉姆视为亲人呢?不要视作朋友或徒弟!”
“亲人……吗?”神官喃喃道,摇了摇头。杨阳心一沉,同时又觉得有些窃喜,似乎,她并不希望他把自己当作家人。
“不是的,阳,你不明白,我很重视你们,你们三个的确就像我的家人,我不稀罕我那素未谋面的父母,从来就不,我的不安只针对我这个‘人’。”
“我不懂……”杨阳挫败地道。神官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懂。”
静了会儿,杨阳不死心地问:“到底你在怕什么呢?”
“……阳,我经常有些奇怪的记忆。”
“咦?”
“你还记得那次悬崖底下我说的梦话吗?”神官问道。杨阳大幅点头。神官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那不是第一次。我从小就一直做那些奇奇怪怪,醒来又不记得内容的噩梦。虽然我想不起来,可梦里残留的惊悸依旧折磨得我痛不欲生,喘不过气来,只有喝醉时才不会做梦,所以我总是在睡觉前努力把自己灌醉。可惜以前灌得太多,弄得现在都不会醉了,我又没堕落到去吞迷幻药。”靶靶银发,他微一苦笑,“而且,我常常出现‘记忆断路’的现象,比如上一刻在这里,下一刻却跑到那里去;或者本来和人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脑子一晕,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回过神时发现话已经聊完,对方正对我挥手道别;最夸张的是十四岁那年,我去王立学院的图书馆借书,路过后院时看见一个女孩子在水池边洗脸,依稀记得穿着紫色的连衣裙,留着波浪卷的黑色长发,接下来就是一片漆黑,醒过来时我好好地躺在圣域我房间的床上。我问老头和其他同学,他们都说我昨天是自己回来的;而且我去王立学院调查发现,根本没有我看见的那个女孩子,有人说我撞鬼,但我知道我绝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