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刚出生的他,很小很小,小到他两只手就能托住。
是他长指勾画,给予他与自己幼年相似的形体。
小小的神子在镜里看见了倒影:一头比子夜更漆黑的及肩秀发,赛雪的肌肤光滑如瓷器,樱红的唇瓣隐含笑意,深幽的眸子和父亲一样微带惺忪,波光流转间散发出万千风情,魅惑天生是见面的人一致的评价,精致得宛如精雕细琢的白玉娃娃。
美丽的皮相谁都爱。他喜欢,大家喜欢,父亲也喜欢。
就连那个冰冷严肃的神祗,也欣慰地叹息,摸摸他的头说:[乖孩子。]
顿了顿,加重语气补充:[别学你爸爸。]
可是某天,一直抱他逗他的父亲突然恢复懒散的作息。时而一声不响地出门,一走就是好几年。有一回,他终于忍不住抓着娜夏的裙摆,质问她父亲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
[唉。]待他如长姐的侍女蹲下叹气,眼里交织着心疼和顾虑,斟酌着开口,”欧塞,你别在意,他就这样,三分钟热度,对什么东西都没长性,兴趣一过就冷下来,也许他是找到新的玩具,乐昏头了。]说着,不禁抱怨。
玩具?他怔怔松手,大脑一片空白:我是父亲的,玩具?
当晚,他看到镜中的自己,和父亲相同的眼神,这才明白那种情绪叫做[寂寞]。
还多了失落和受伤。
这些异样很快在神仆们的关怀照料下抚平,直到父亲归来才爆发出来。他装作不小心把父亲的新玩具,一只银笛扔进火炉,继而盘算在他出门时要用什么借口留住他……
看破他拙劣的把戏,混乱神笑吟吟地道:[欧塞,你被宠坏了。]
他有些心怯,垂下头等候发落。
[不愧是我的儿子,从小就不学好。]言下颇为自豪,看着他,渐渐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的领悟,[真的是我儿子。]
稍大些,欧斯佩尼奥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和父亲都没法正面表达感情。
记不得哪一天,他开始发烧,神是不会生病的,也是在那一天,他发现自己的额头没有神印。
他不是神,不是父亲的儿子。
可他那么像父亲——他究竟是什么?
父亲一带他离开神域,病就慢慢痊愈了。那也是永别,从此他再没见到那些怀念的神祗和使徒。
[从某个意义上说,我算是自作自受。]父亲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也是很久以后他才明白:正是因为某神的任性之举,他只能在负位面长久生存。
一路上他都保持沉默,漫不经心地跟着父亲游历,默契地拖延分离的时间。
[呐,欧塞,别摆苦瓜脸。]那个造孽无数的神始终是笑着的,即使在告别时,[小孩子就需要磨练一番才能真正成长,我会常来看你,你闷了也可以随便欺负那儿的住民,我还有个伟大的任务要交给你。]
听完,他才好受了点,红着眼应声。
[什么时候可以不干?]
沉吟了一瞬,兰修斯给出答案:[到万物终结的一天。]他感到心口发凉,藏了很久的疑问在舌尖滚了滚,终于吐露。
[父亲,我再问你个问题。]暗哑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是你的儿子吗?]
他的目光太认真,逼得兰修斯也不得不认真,但最后还是给了模棱两可的答复:[算是。]
扑面的风很冷,却不及放在他前额的大手冰寒刺骨。
[小欧塞,别怪我无情,暂时忘记过去的事对你比较好。]
欧塞,欧斯佩尼奥,真相就隐藏在他的名字里。
奥尼欧,神语[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