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董躺在床上,觉得李先生突然的出现有些蹊跷,他凭感觉李先生不仅仅是来看望死去的父亲,也不仅仅是要来找自己下一盘棋,究竟李先生要来干什么?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推开李先生的房门,李先生已经走了。这时他又想起昨天张师傅往模具里倒煤灰渣子被三甫野夫发现的事。
他心事重重地来到了炼钢所,却不见了张师傅,马棋手站在了张师傅平时的模具旁,马棋手见到了他,便很有内容地冲他笑一笑道:“张师傅被送到煤井里去了。”日本人来到槐树镇后不仅接管了炼钢所,同时也接管了煤矿,昨天张师傅发生了那件事,今天就被送到了井下,孟董的浑身就一冷。他知道在煤矿工作很危险也很累,但三甫野夫的用意谁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三甫野夫仍不时地叫上孟董来到后院指点他的棋路。孟董无可奈何地坐在三甫野夫的对面,三甫野夫便摆好棋,拿出纸烟让孟董吸,孟董从不吸三甫野夫的烟,拿出自己的点燃。三甫野夫就眯起眼笑一笑,那笑意味深长,然后便走棋,这时的孟董望着很远的地方不时地走神,直到三甫野夫拉一拉孟董的肩膀,他才从痴怔中恍过神来,望一眼棋局点点头,三甫野夫便停了走棋,点起支烟,说小时候在上海时候的事,说外滩的残局,也说父亲的生意。每次三甫野夫说起父亲把一轮船又一轮船的钢铁运回日本国去时,他总是眉飞色舞,意味无穷,孟董听到这,心里就沉一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从心底升起。
孟董每次出现在工友们面前时,人们的目光总是冷冷地注视着他,刚开始时,孟董迎着那目光总会愣一愣神,渐渐他便不再愣神了,而是垂下头,避开众人的目光,忙自己的活路去了。休息时,棋友们再也不聚在孟董的周围请教棋路了,而是远远地躲开他,扔下孤零零的他,这时他便一支接一支地吸烟,让烟雾一团一缕地罩在自己的头上。马棋手隔着那烟雾讪讪地望着他。
李先生的出现使孟董那颗沉寂下去的心又生出几圈波澜。他从李先生的神态中看出了什么,也猜出了些什么。但那到底是什么,他一时还说不清。
就在那天的傍晚,李先生又出现在孟董的家门前。李先生冲孟董笑一笑,不客气地又坐在昨晚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昨天没有下完的那盘棋仍摆在桌子上。李先生执子又走,孟董瞅一眼李先生也不说什么,抓过自己的子应对着。那一晚,两人下了很晚,才把那盘棋下完,结果两人以和棋而告终。棋下完了,两个人都没吭气,李先生望一气儿孟董,然后低下头抓过一颗棋子研究着,半晌才说:“这棋真不错。”
“唔,祖上传下来的。”孟董有些心不在焉,他期待着李先生说点别的。
“我父亲的后事让你费心了。”李先生双眼潮潮地望着孟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