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芷兰说,全国形势如此,我们还能够再续缘吗?
卓然说,你这样说是不是有些不像话,我说过要和你分开吗?我既然没说,就是一诺千金,不离不弃。
骆芷兰有些感动,隔着疾病,隔着几百里的空间距离,她不知道卓然能不能想象得到自己此时的心境。但她还是忍不住说,只要你不变,我就不会变。即使你变了,我也不会变。
卓然说,行了,我相信你,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去接触非典病人。
骆芷兰也叮嘱他不要离非典病人太近。
但是后来,因为上级有命令,卓然却被派往非典的最严重的地区去出差。半个月以后,他执行任务归来,又被部队隔离了半个月。
在他被隔离期间,电话也不太容易打,便通过通讯员给自己寄信。可是信件到了骆芷兰这里的时候,往往又经过数度检查,两个人的信息便仿佛在慢车道上徘徊。即便如此,两个人却感受到了这种交流的不易,都有些乐此不疲。
分离了四个月以后,非典总算被控制住了。天空也仿佛晴朗了。骆芷兰被派往青岛去采访两个城市的旅游资源交流活动。那是骆芷兰第一次乘坐轮船出行。坐在有五层楼高的客货滚装轮船上,看如此大一舟船在海上飘摇如一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大海的魅力。在大海面前,一切都是渺小的,包括SAS,包括她,当然也包括沉淀在她和越来越遥远的卓然心灵里的那抹情愫。所以说,人行万里路,可能会改变人生。假如就这样在距离上与卓然拉远,情感势必也要远了。
青岛也是个海滨城市,政府把海边都空出来,留给人们尽情饱览风光之用。房子都沿山势而建,错落有致,绝不以破坏大自然来雕琢美。虽然,骆芷兰在的那几天,青岛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太阳也一直是影影绰绰,但这个城市确实很漂亮,特别是满城市里种植的剑麻和蔷薇,它们深刻地留在了她的心里。七天的采访时间里,骆芷兰被青岛的亚热带植物和风光撩拨得有些流连忘返了。她甚至还跟同行的领导请示,说要去崂山看看。小时候她读过崂山道士的故事。那道士据说会穿墙术。她想到实地去感受一下那神秘的崂山。可是考虑到安全问题,领导不让她单独出行。
在非典来临之前,骆芷兰从来不觉得灾难离自己有多近。可是非典让她切身感受到了灾难的恐怖。大自然提供给人类无限美好的事物,同时也会将可怕的事物呈现给人类。生命可以悄悄来临,也会悄悄离去。灾难面前,多么坚强的人都可能倒下。命运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变数的。所以,且行且快乐吧。重点是要让自己随时收获想收获的。不论是人还是风物,亦或更多。
去不了崂山,骆芷兰总觉得有些遗憾,更雪上加霜的是,领导要她写此行的侧记。而且要有深度,有厚度。天啊,深和厚,这两个词太沉重了。骆芷兰决定在回去的路上就构思,毕竟,工作才是她的衣食父母。没有工作,她的生存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爱情会撤离,朋友也可能走开,一切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可能都会随风而去。
乘船八个小时回航的时候,骆芷兰没有枕着波涛入睡。她从夜晚开始就一直坐在夹板上看天上的星星和海上风光,听汽笛啾啾。在海上,在摇篮一般的客货滚装轮船里,她觉得星空格外美好。星天和大海在许多时候似乎会在远方重叠。怪不得,麦哲伦和那一切勇往直前的航海家们打破了地球是方的,或地球是平的天盖与地盖的论调,而代之以地球是圆的这个事实。在海上,你看到的情形就是天海连在一起的。只有在球体上,才可能看到远方天海的交接,不是吗?她还幸运地看到了日出。日出前,苍茫的海面上突然变得冷了。那就是人们所说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地球在那一刻似乎消失了一切的混响。鸟儿不发声,人不发声,大自然似乎在静候什么来临。只有客轮与海相触时发出的哗哗的水声成为天海之间唯一的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