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部落终究有部落的对策,私田属于奴隶,他们便让奴隶整日埋首公田,无暇去垦种那些新垦私田。大旱没有缓解,神巫们窃窃私语只有增加牺牲的规模,才能平息白鹿神的怒火。巫郁离废寝忘食,修订政令。戚隐见他的殿宇灯火日夜高烧,他俯身几案的影子映在窗棂上,像一幅定格的画。
“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戚隐扒在窗台上看。
白鹿在他旁边,道:“我的大神巫一向如此,干起活儿来不要命。你看他放妖蛾子灭世,我担保他一宿都不曾睡过。”
一人一神,一高一矮,两个家伙齐齐叹了口气。
大旱整整三年,三年之后,疫病肆虐。巫郁离亲下巴山,带领神巫疗治疫民。疠疾方炽,来势汹汹。常常阖门俱灭,甚至覆族而丧。贵胄和奴隶,甚至是巴山的神巫,在大疠疾的面前终于平等了一回。连祭祀也无用,即使想要祭祀,也找不到健康的牺牲。巫郁离找到一种蛊虫,植入后颈,蛊虫行遍周身,可根治疠气。然而蛊虫凶悍,喜食血肉,需要加以驯养。
“阿离大人,不妨寻奴隶来试蛊?反正他们也活不长了。”有人劝道。
巫郁离只是沉默地摇头,他辟了一方山洞,闭关炼蛊。整整七日,他再出来的时候,形容憔悴,脸色苍白。眼尖的人发现,他的后颈有一处伤痕,一下子大家都明白了,他拿自己试蛊。
巫祝们红着眼道:“阿离大人,您何至于此?”
昏暗的火光照着巫郁离半边脸,勾勒出他温煦的轮廓。他拿出一个圆圆的漆盒,打开,一只斑斓的彩蛾翩然栖在他的指间。
“这是子蛊,母蛊在我的体内。我唤它为飞廉,盼它带着神的恩泽救活我们的百姓。”巫郁离莞尔一笑,“你们看,神没有放弃我们。”
白鹿向戚隐解释,蛊分子母,子母相连。巫郁离将母蛊种在自己体内,子蛊分派给万千染上疠疫的百姓和神巫。从此他们的性命与巫郁离相连,巫郁离生则他们生,巫郁离死则他们死。这样的安排称不上妥当,但也是大疠当前的无奈之举。神巫培育了大量飞廉神蛊,无数生民得以活下来。
戚隐心里五味杂陈,这时候的巫祝不会想到,连巫郁离自己都想不到,数千年后,正是这拯救万民的飞廉神蛊,将他们的后代屠杀殆尽。
这次的疠疫让巫郁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声望,巫衡老了,他萌生颐养的念头。于是疠疫方熄,巫衡召集群巫,将巫刀斩骨传到了巫郁离的手中。“从今往后,白鹿大神之下,唯你一人。你将祷告天神,恭听天意。你将侍奉神祇,护佑南疆。”巫衡声若洪雷,“你是南疆的大神巫,巫郁离。”
“郁离,万死莫辞。”巫郁离额首长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