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个时候,他外公就对绣着红布绷子的外婆说:“姑娘大了留不得,阿玉都嫁出去了,她这个当姐姐的反倒留在家,让人说笑话!你明儿去,寻个人家,要紧一宗儿是有身家,当妻做妾都使得。”
屋外喧腾,他爹充耳不闻,坐在一豆青灯下写信。他爹安静得近乎冷漠,除了关于妖魔的事儿,他一概不理。他写了封飞帖交代山中怪人的事儿,凤还离江南最近,他封上信,发往凤还。戚隐觉得无聊,坐在床榻上打哈欠。
“阿芙,你都十八了,”他小姨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板壁传过来,“赶紧寻个好人家嫁了吧。你瞧瞧这猪猡,见天在底下叫唤,你在家就是活招牌,招人惦记。”
“我才不嫁。”他娘道。
他小姨道:“你该不会看上戚仙师了吧?告诉你啊,别瞎想,这种男的,赶明儿剑一飞,人没了,看你瞎不瞎。咱们这等俗人,找个在地上走的就得了。”
“谁让他长这么俊?”他娘竟然没反驳,“你瞧这长相,这身条儿,这通身的气度,就算我是个男的也惦记他。”
“那他也瞧不上你。”小姨道。
“瞧不上就瞧不上,就不兴我想想?想想又不犯法。”阿芙豪迈地宣布,“老娘不光想,还要做梦,在梦里上他三百遍。”
两个女人吃吃发笑,他们不知道修道之人耳聪目明,一面板壁,在戚慎微面前如若无物。戚隐看见他爹的脸色一寸寸阴沉下来,执着毛笔的手指颜色发青。
他小姨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浪蹄子,小点儿声,他就在隔壁!”
“哎呀,”阿芙拉长声调,怅惘地道,“要是我是个会仙术的女土匪就好了,我就把他给掳了娶回家当压寨郎君,从此土匪不打劫,窝在山寨,夜夜笙歌。”
戚慎微终于忍不住了,屈指叩了叩板壁,道:“我听得见,别再说了。”
隔壁一下安静了,月光洒进窗台,黑夜里万籁俱寂。
过了半晌,阿芙的声音怯怯地响起来,“戚道长,我只是想想,没想真那么干。”
“够了,闭嘴。”戚慎微阴郁地道。
这他娘的真是糗大了,戚隐都替他娘尴尬。隔天小姨就回吴塘了,可能是没脸见他爹了。他爹娘两个同住一个屋檐底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得亏他娘脸皮厚如城墙,硬生生装得跟没事人似的,每天捧着红木大盆儿,上他爹的屋收衣裳。家里的床单衣裳都是他娘洗,有时候兜揽别人的衣裳来洗,补贴家用。衣物堆在一块儿,山一样高。但他娘专门给他爹单独放一个盆儿,单独搓。她就蹲在那白花花的天井底下,系着襻膊,露出一双青白色的手臂。她一面哼江南的小调,那柔婉缱绻的调子,郎啊妹的,哩哩啦啦,一直飘到他爹的屋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