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急忙倾身向他,道:“老师——”
“读书人,不该讳谈生死。”齐老抬了抬手,制止他说话,“读这么多书,就该明白,如阳明先生所言,只需此心光明,便无惧其他。若非如此,那书是白读了,和塞灶膛里烧了没什么两样,也无需再觉得自个儿高人一等,读书就为了八股应试,和和泥砌墙有什么区别?人家和泥砌墙,还能让人躲避风雨呢,你读书,为了自个儿富贵。”
洛金玉一时没有说话。
齐老道:“唉,你还是拘泥于此。也不怪你,你还年轻,我大约也是老成这样了,才看得开。我是你这年纪时,大约也不比你强。”
他又道,“我只是想和你说,我能教你的学问,当初在太学院课堂上已教了你,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我没有能教你的学问了,唯有官场上的事,我虽也没什么大作为,可因勉强早生你几十年,早落那染缸里浸了几十年,所以比你略知道些,今儿就索性都和你说了。”
洛金玉闻言,急忙整肃衣冠,正襟危坐于齐老面前,认真道:“学生受先生教诲。”
齐老看着他,淡淡道:“我先有三个要求。”
“第一个。”
齐老道,“为官者,十有五六,起初都不比你洛子石低俗无能,可这五六人在富贵名利场中,过一年,便只剩三四,过五年,只剩一二,过十年,往往是一个都不剩了,我希望你不要这样。”
洛金玉再郑重不过地道:“学生不会。”
“第二个。”
齐老道,“你不如上句所言,就会有无数的人不能理解你,乃至于劝说你,指责你,不说让你‘同流合污’,只说让你‘和光同尘’,你却应该知道,这两个词,其实没有差别,人,尤其是小人,最擅长的,就是以冠冕堂皇的姿态,去将一盆臭掉了的肉撒上香气浓郁的酱料,摆上桌面,颠倒是非,迷惑人心,而有的人明知道这盆肉臭掉了,可同桌的其他人说没臭,他为了所谓‘合群’,也只好说没臭,后来,他逐渐真分不清臭没臭了,最后,他就会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盆肉真的没有臭。你不要这样。”
洛金玉点头:“学生不会。”
“第三个。”
齐老道,“你要在多年之后,仍然记得,你曾答应过我这三个要求。”
洛金玉道:“学生终身铭记。”
齐老又笑了起来,又望向了不远处的别院废墟,眼里看见的,却已不是废墟,而是当年那里还在的场景。
他幽幽长叹,像是自言自语,道:“希望你能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