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活着。”姚依依说。
银屑卷着书页三翻,到了那一处却不是记载招魂法的地方,是个异方,记载的是如何收集的薰衣草的魂魄。这方子对古人不太容易,需要先制作薰衣草的精油,然后再配咒语,对于现代人就好说了。他们买了薰衣草精油,倒在浴缸里,将死尸抬进去,开始念咒。
咒语这个东西,其实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不同的人念咒的效果是不一样的。比如马清美念的咒,咒语里就会带着薄荷的清凉,咒语里还有冬季草木的隐忍,就如青松,又是很苍劲的那一种,松针尖利。那就是马清美的气息。马清美和这咒语很搭配,这咒语喜欢这清寒不驯的味道。浴缸中的死尸银屑开始迅速的增加,那银屑几乎将尸体团住成球。忽然从死尸上抽离,化成一道银色的光。三人被那劲风吹的身子晃动,马清美抵住风力,咒语念的更急了。空中的银屑逐渐完全化成了银光,风小了,银光闪耀,如咒语清寒。三个人几乎同时认出了,那是马道远。没有人说话。
据说人类联合起来想造一座通往天堂的塔,上帝恐惧人类成功,就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于是人们不能交流,造塔就没有成功。多么有趣啊。多么明显的一个借口啊,归罪上帝自己的分裂吧。我不知道人到底有没有灵魂(虽然这个故事里是有灵魂的),但是相知者的交流肯定不单单依靠语言。倘或没有灵犀,那才是不必争取的理由。更何况,我们人类使用语言不等于所有智慧生命都使用语言,比如三体人就不用语言。我们看世界用眼睛,也并非所有生物看世界都用眼睛。比如,蝙蝠吧,比如,狗吧(狗缉毒从来不是用眼睛的)。再比如某遥远星河生活的外星人吧。
三个人都感到了,或多的,或少的,有的是关于这个的,有的是关于那个的。马道远就在那里,那不是他的魂魄,如果是魂魄,才子肯定要跑来插手一下的。马道远就在那里,那就是马道远的另一种存在方式。他不说话,没有眼,他是一团银光,没有形态,没有质地。三个人都感觉到了。他在那里。
这是一种奇异的交流。他们没有读到任何实质的属于这个社会的东西,他们读到的是一种心灵的温暖。被属于他们的感情所笼罩,感到心安。
银光很快化了。死尸依旧坐在那里,成团的银屑慢慢飘散。
三个人都傻乎乎的站着。这是一种奇异的能量。马清美说,“他还会回来的,在任何需要他的时候。”曾虹年点点头,笑了。姚依依也笑了,银光温暖的碰到了心,不由得不笑。
马道远还会回来的,他不是异形生物,他在努力。
才子曾经说过,等马道远死了,他会来亲收他的魂魄。但是,马道远死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情景了。马道远对自己说,我不能死的。那是这个世间最坚定的一念执着。马道远的魂魄竟然没有在死后离体。马道远的魂魄与身体分离了,他死了。但是他的魂魄将自己卡在身体的缝隙里不肯出来。死后魂魄不肯离身的人也是有的,但是大多在尸体焚化或者腐烂之后也就必须走了,更多的是魂魄没有那么大的坚定力量,尸体还没有进入焚尸炉,魂魄就受不了撕裂之苦,自己走了。马道远的魂魄的身体里忍受着,他不要死,世间妖孽万千,他冥冥中知道,没有他人间将毁于结难。死尸被于濂做了试验,得到不腐,那银屑却正好救了已经苦痛难撑的魂魄了。
魂魄借助奇异的花纹银屑,幻成了更加奇异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