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是赫连戎川熟睡的侧脸。晏长清微微颦眉,脑海中留存的片段突然像海浪一般向他涌来。
沙漠中,是谁不顾一切地向他奔去?
黑暗里,是谁升起了熊熊的篝火,将他拥在怀中?
是谁?是谁?是谁?
晏长清默不作声,只侧着头,黑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细细打量着赫连戎川的眉眼。从他双眸下疲惫的灰色,到笔直的鼻梁,和下巴、唇角上青黑的胡茬。他看得那样仔细,那样慢,目光简直是一寸一寸地踱。
他平日里见惯了这人嬉皮笑脸,又器宇轩昂的样子,却从不知这人也会满脸写满了忧虑和疲惫。即使在睡梦中,长长的剑眉仍旧紧皱着。
晏长清的目光,一直看到赫连戎川被纱布层层裹缠,却仍泛出淡淡血色的左臂,晏长清一怔,指尖微微颤抖地探过去。
他一动,赫连戎川便醒了。睁眼的一瞬,赫连戎川却还以为自己在梦里。足足愣了一愣,一把抓住晏长清的手,又惊又喜,声音发颤:
“醒了?怎么样?还痛不痛??头还晕不晕?想不想喝——水?”
一连问了一串,可晏长清却不回答,只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赫连戎川的面庞。
见他不答,赫连戎川心里一沉,暗道不好。
难不成昨夜的那一场高烧把他的脑子烧傻了!
说着伸手摸了摸晏长清的额头。似乎也不烫手了啊?
赫连戎川抓住晏长清的右肩:“你可认得我是谁?”
晏长清不语,只伸手,轻柔地摸着赫连戎川因为紧张而略微扭曲的脸。
两双眼睛,就这样静静对视。
“对不起。”晏长清垂下黑眸。
他千算万算,到底还是连累了赫连戎川,让他为了自己再一次濒临绝境。他欠他,实在太多太多。
简单的一句回答,让赫连戎川悬着的心登时落了下去。他将晏长清揽入怀中,一时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只搂着他,充满愧疚地道:
“说什么呢,是我对不起你。都怪我,你病得那样厉害,我竟然看不出?你被秦川的刁民欺负,我却不在你身边?我……!”赫连戎川说到后来,语气竟颤地更厉害了。沙漠中一路奔波,马不停蹄回到东云,他全部心力全系在晏长清的身上,来不及考虑其他。直到现在他的神经才微微松下些,一种从未有过的后怕才如爬山虎般密密麻麻爬上他的心头。
好险。若是晏长清没能扛过秦川百姓的刁难,会怎样?若是沙漠里找不到他,又会怎样?还有焦尾蛇的酷刑……
赫连戎川紧紧抱住晏长清,胳膊越收越紧,感受着晏长清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用力之大,简直是想把晏长清勒如自己的血肉里,再无比珍惜地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