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问话,也不理,似乎没听见似的,扭头叫伙计端了椅子来,慢悠悠坐下来,喝了口茶 ,说:“原先我叫你入股,确实是看你可怜,想着你又没个营生,又没个依靠,我做为你的伯娘,总不能真看着不管。为了叫你面子上好过些,才说是我们铺子差钱的。怎么晓得,你入了股却什么都抛了,家里下仆下仆不管,自己体面体面不顾。你晓得别人怎么说我?说,我嘴上说是心疼你才收留,其实把你当下人使唤,逼着你到铺子里头打杂。”
说着沉脸道:“你这样没有轻重,是你年轻,不懂事,不怪你。可我既然身为长辈,却不能听凭你胡来。今日你就给我回家,再不许到铺子里头来了。便是不情愿也由不得你!为了你好,大伯娘也只能狠狠心了!”摆出长辈的气派。
她话音落下,院子里一片寂静,伙计们都往苏世黎看。他们是顶喜欢苏娘子的,一来,毕竟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哪个不喜欢漂亮女子,二来,苏世黎性子好,又和气、肯吃苦。平常许多事,他们不敢和大掌柜说,尽可以和苏世黎说,合理的事苏世黎自然要帮他们争取,不合理的也不甩脸,一条条说为什么不行,叫人心服口服。这次去海城一趟,还记得给每个人都带点小东西回来。
那边大掌柜也停了笔。但只是坐着,没有开口说话,到底这都是主家的事。
大奶奶见着这一院子的人都因为自己静了下来,方才有些自以为找回了在苏世黎面前失去多日的威信,还要继续说,苏世黎却开口道:“我能不能来,怕不是这么说的。大奶奶忘了?这铺子里头的股份,我占着六成。”
大奶奶自然没忘记,只是没想到苏世黎会提。在她的印象里,苏世黎文文弱弱,不是一个强悍的人,只要自己一摆出这种做派这样的说辞,应该立刻便会低头乖乖听话才对。岂能在受了别人的恩之后,明知道这股是别人好心给自己的,还拿几成股的事来压人呢?岂还有半点像个人?
此时,她看着苏世黎,苏世黎嘴角噙着笑,也在看着她,哪有半点畏缩与愧疚。
大奶奶到底是老辣,见微知著,只这一下便心惊了,这时候不由得开始想,万一之前苏世黎都是扮给自己看,那可就要糟了,这岂不是把做得熟手又赚钱的铺子拱手让人吗?顿时一身冷汗,心里百转千回,如乱麻一般。
可到底是活了几十年,不一会儿便一皱眉嗔怪起来“大伯娘还能不记得这些?我这样厉声说你,还是为你担忧,你到底是女儿家,这样在外头跑,别人说你,也要说我,更要说米家。你母亲便是不在了,可在天有灵,见你这样岂会安乐?”又难过得很“我一心为着你,才顶了股份给你,这可好,你到拿这个压起我。正真是伤了伯娘的心。”
苏世黎听她这么说,莞尔一笑“是世黎的不对。大伯娘不要难过。我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些打发时候的事做,大伯娘一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拦,我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
大奶奶转念,还要拿‘人言可畏’‘我是为你好’‘我是长辈你必须得听我的’来辖制她,却不料她先不先就道:“大伯娘怕不知道,之前发生了那许多事,我心里实在过不去,又怕叫伯娘们担忧,平日也不敢显露,只闷在心里,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日渐萎靡,只觉得人生了无生趣,活着没甚意思,连轻生的打算都有。可如今呢,我到觉得顶好了,每天有个奔头,有点事情做,也不像以前浑浑噩噩整日胡思乱想了,连饭都吃得香,觉也睡得更好了。若真要逼我回去,才是叫我去死呢。”
大奶奶急忙道“你看看,说什么死不死!”可苏世黎话都说成了这样,还真不好再劝。既然一时想不到词,也只好暂时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