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陈原在厨房的储物柜里藏了一个牛皮纸袋,里面的钱足够支付王雅丽接下来两年的养老费。陈郑川将儿子送到机场,陈原拎着登机箱往前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和他短暂地拥抱了一下。
陈郑川小声说:“要是在外面呆得不高兴,就回来吧。”
陈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闭上眼说:“好。”
一周之后,他拎着两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背着装有自己所有电子用品的书包站在了国际机场。他提前两个小时到达机场,安检完后时间还很充裕,于是买了一杯咖啡,又在免税店里转了一圈,买了一小盒巧克力揣在口袋里,来到登机口前候机。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登机了,陈原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这才意识到这杯咖啡买得实在没有必要——安检后买咖啡早已成为了他和同事们的习惯。以前大家一起出差,候机时都要拿出笔记本,连上手机热点看两眼数据,现在不一样了,学校没有开学,作业自然也还未布置下来,他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觉得自己好像在浪费时间。
飞行时间有十几个小时,陈原登机后戴上眼罩和耳塞,蜷在经济舱狭窄的座位里睡着了,中途空姐过来送餐,他才摘下眼罩,接过盒饭,选了部喜剧片边吃边看。然而飞机上附赠的耳机隔音效果接近于无,他将电影音量调大,依然盖不过引擎转动时的巨大嗡鸣声,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耳朵不舒服,只好取下耳机,专心吃饭。坐在他旁边的男孩看起来也是留学生,穿着破洞牛仔裤,一只脚翘在旁边空出的座位上,从登机后就在玩手机游戏。陈原偷偷看了一眼,那么小的屏幕,打游戏眼睛不会累吗?光是看到对方歪七扭八的坐姿,他就觉得自己开始腰酸背痛,于是摸过一旁的小枕头垫在腰后。
空姐收完餐盒后,陈原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掰了一块塞进嘴里,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右手边就是舷窗。天空似乎也和照明灯一起暗了下去,灰色的云朵从他脚下掠过,城市已经被甩在几千公里之外,就算没有云层遮盖,也一点都看不见了。
他尝试连接无线网,发现竟然还要交钱,只好作罢。因为断网,许多程序都无法使用,能翻的就剩下相册,他发现有一个相册叫“人物”,点开一看,原来是将照片按照识别出的人脸分类了。显示出的类别中,除了他自己,还有唐舟和周周。
第一张照片拍摄于二零二零年春天,那天他三十岁,趁唐舟不备将一把奶油按在了他脸上;相册的右下角,还有一张他偷拍唐舟睡觉时的照片,他往对方脑袋上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露出半张得逞后笑嘻嘻的脸。
陈原一张张地选中这个分类里的所有照片,点击删除,屏幕里接着弹出了确认窗口,他盯着手机屏幕半天没有动作,耳边嗡嗡直响,好似一位紧张兮兮的拆弹专家,担心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对将来造成蝴蝶效应。飞机冷不丁遇上一阵强烈的气流,猛地颠簸起来,他浑身一晃,拇指因此落在了确认键之外。广播里空姐让大家系紧安全带,陈原回过神来,收起手机,重新靠向一边的舱壁,抱着双臂,望着舷窗外千篇一律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