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洛上严才知道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究竟来自何处——那些死在山林中和山崖下的尸体。
惠宓的尸毒可以控制活人,也一样可以操控死尸,那些在山中被害的百姓妖灵的尸体,如今便成了惠宓操纵的工具,它们或是森森白骨,或是腐肉断骨组成的残躯,完全没有意识地在惠宓的命令下进行着动作。
洛上严要控制体内两股剧毒的抗衡,还要提防惠宓随时可能发动的攻击,已经无力对付那些正围拢过来的尸体,唯有靠着暂时设在身边的结界抵挡。
惠宓心知洛上严打出的那面玄色气息屏障便是由他体内的厄难毒所化成,这少年是想通过抽出部分毒素作为传导的嫁接,寻找时机将其余厄难毒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这种做法确实可以清楚厄难毒,但稍有不剩就会被反噬,当场毙命。而她认定,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洛上严根本没有机会成功。
“放弃吧洛上严,好好留在大梁,阴阳鱼灵骨的事,会有其他解决办法,何必为此搭上性命?你能有这次重生的机会,已是十分幸运了。”惠宓道。
“我已受制于人四年,是时候摆脱这种禁锢,哪怕是死,我也在所不惜。”言毕,玄袍少年合上了双眼。
成群的骨尸残躯向洛上严围去,不断地对他周围的结界发出攻击,试图冲破这层阻隔,将那玄袍少年拉进与他们一样的地狱之中。
洛上严努力构筑着他用以传导厄难毒的气息屏障,同时也忍受着惠宓不断加重的尸毒侵袭。除却对肉身由内而外的刺激与折磨,尸毒还试图打断他体内连续运转的真气,一并想要控制他的躯体动作。
抵抗这样的控制需要洛上严集中精力,一旦被惠宓找到突破口,那便如决堤之洪水,再无法收拾。然而依如今的境地,他仅是与惠宓抗衡和构筑屏障就已经花费了大部分的心神,用来抵挡群尸围攻的结界正在受击之下逐渐减弱。
洛上严已经感受到透过结界深入的腐尸气息,结界上甚至出现了缺口,尸群正试图从这个缺口进入结界,从而对他进行攻击。
惠宓此刻正全神贯注地与洛上严斗法,她未曾想过,这个死而复生的凡人少年竟在这四年内修炼出了这样深厚的功力。可这股越战越勇的力量,并不像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更不是领主灌输的,这才是让惠宓觉得奇怪的地方。
转嫁厄难毒的气息介质已然完成,但洛上严感受到了除去厄难毒和尸毒之外的第三方力量在体内逐渐形成。这股力量虽然尚且微弱,却犹如星火燎原之势在双重剧毒的冲击中不听滋长扩张,也引发了新一轮的肉体痛苦。
这种感受就如同夜探魏宫那一夜,他在大梁城中打坐调时一般,这仿佛是源自他体内,本该由他支配的力量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力量所带来的温暖本应该缓解身体正在承受的痛楚,却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刺激并加剧着那样的感受。
伴随着这股力量的出现,洛上严明显感觉到惠宓对尸毒操控的力不从心,尽管尸群仍在不遗余力地试图攻破结界,但他在他体内肆虐的尸毒已经有所减缓,结果就是厄难毒以野糙疯长之势快速侵蚀着尸毒。
如果惠宓只是被厄难毒侵蚀,毒素的转嫁就不能彻底完成,他就依然必须承受毒素的控制,因此在没有找到最合适的时机时,他不能贸然向惠宓动手,必须克制住厄难毒的蔓延。
体内发生的剧烈冲击令洛上严痛苦不堪,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将近零界。意识在此时开始变得模糊,耳畔的呼啸的风声也仿佛变得遥远,他快要无法感知到身边发生的任何动静,除了身体里源源不绝的疼痛。
便是在这种思绪飘忽又痛感切实的情况下,郁旸涎的身影意外地出现在洛上严的视线中。那日在相府中,两人相约在为他解除尸毒之后就一起离开大梁的情景历历在目,那白衣少年温柔的笑意犹如一缕阳光,照入他幽暗依旧的心迹,给与了久未有过的期待与希望。
“郁旸涎。”洛上严下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突然感觉到身侧拂过一道清风,在汹涌狂乱的疾风中划开了一处缺口,让他知道了时机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