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郁旸涎一副窘迫之态,洛上严知是自己失礼,可不止为何,方才看着郁旸涎和田茂虚当众对弈,他心中便不甚慡快,犹似当初在马陵见张仪和郁旸涎彼此亲近时的心情一般。洛上严固然清楚这是何种情绪,却不想就此和郁旸涎挑明,便致歉道:“失礼了。”
洛上严在这短时间内的态度转变令郁旸涎颇的心情也颇为微妙,这玄袍少年以言语揶揄他,他为之失落情急,如今这般故作无事,竟让他有些生气。但他终究只是和洛上严一样,将这种心情藏在心底,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这一声的意义含糊不清,终究是让洛上严气上心头。他正要发作,然而看着眼前陷入沉默的郁旸涎,他一个“你”字方才出口,千言万语便像是堵在吼口似的再无法说出来。
两人僵持不下,却只是因为一局和旁人下的大盘灭国棋,洛上严这样想着竟觉得好笑,又觉得自己这通气当真来得不可理喻,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经过会馆时,想起当初在大梁云来居的情景,一时回忆涌起,才进去和田兄切磋一盘。”郁旸涎解释道。
白衣少年垂眼的模样似是认错,可与人对弈本就不是错事,洛上严因郁旸涎这样的神情而更加愧疚,便道:“齐魏胶着至此,可不似郁兄当初的棋路。”
“面对的对手不同,自然要选择不同的棋路方式。”郁旸涎回道。
“为何对我之时,郁兄手下毫不留情,处处针对?”
“洛兄对我又何尝有半分留情?不过自保,唯恐一路丢盔卸甲,众目睽睽之下输得太过凄惨。”郁旸涎道。
洛上严闻言再度发笑,问道:“倒是我的不是了?”
洛上严态度的突然转变让郁旸涎颇为吃惊,然而见这人露出笑容,他便也不似方才情绪低落。月色清亮,正照在洛上严的脸上,让这张没有血色的面容显得柔和一些,就连笑容亦仿佛比过去温暖,眸光温和。
洛上严不知郁旸涎正为自己现如今的模样而暗暗欣喜,他同样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虽然背着月光,却反而将他的眼中神色衬得更加清晰,那浅浅的笑意伴随着洛上严的笑声而流露,顷刻间便让他的那些不悦烟消云散——不过是因为郁旸涎和旁人下了一局大盘灭国棋,他竟在这件事上有了这样狭隘的心胸,洛上严一面感叹自己的变化,一面更清楚地了解到郁旸涎对他而言的意义,只是不知这少年是否会明白他的心思。
当时洛上严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会馆,郁旸涎已经着急,一路追赶而至,都在思考如何平息从洛上严眼中渗透出的不怿。方才的一番沉默令他忧心如焚,好在洛上严到底笑了,他才稍稍放了心。
两人心思如此,却始终没人再向前踏出一步,只因各自还未曾开诚布公的秘密,向来也就因此无法彻底向对方敞开心扉。然而即便如此,此刻眼前便是心中所想之人,踏月而行的身边也有所念之人陪伴。
有些事不宜深想,毕竟生死就在转眼之间,或许不等真相揭开,他们便要面对生死离别,既然如此,有得一日相伴,便彼此陪伴一日,即便只有这短短的一段月下同行。
邺县卷 第五十四章·有语未言
“对了。”洛上严道,“方才我在城中行走,发现有人暗中监视。”
郁旸涎稍有迟疑,却并未像洛上严那般紧张,更似是敷衍着回道:“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