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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有一个山羊胡老头小声说,“她每隔一阵子就这样。”

每隔多久?曲丛顾来得晚,他大概有些笼统的印象。

大概是每年的这一天,玲珑都很不对劲,有时大哭有时大笑,也有时一整天不理人,涂着鲜艳的红唇,穿着漂亮的裙子,坐在窗前一整天。

他与朱决云进城的第二天,铃铛说‘能进鬼城当然都是命中坎坷的人,要么死过,要么遭过背叛,要么受过烈火灼心的折磨,这样惨的人,还能是好人?’

曲丛顾每次想起这话,再看这一城的人,都觉得恍惚。

铃铛笑过之后又不说话了,嘴抿成一条直线,没什么表情。

曲丛顾讨好般地跟她搭话:“铃铛姐,我那日赢了一壶桂花酒,我师父央了我数月我都没给,你要不要喝?”

铃铛就勾着红唇轻巧地说:“好啊。”

曲丛顾高兴了,一跃而起,两步飞上了二楼去拿酒罐子。

他俩开了一壶酒,席天坐在一颗枯树下。

铃铛好像醉了,也许没有,她脸色如常,说出的话却和往常不大一样。

“我好羡慕你。”铃铛说。

曲丛顾是真的醉了,迷迷糊糊地问她:“什么?”

铃铛说:“羡慕你,你活着轻松,什么事也不用想。”

其实不是这样,曲丛顾心里想,可是他确实没有什么滔天的难熬的罪,他的那些烦恼根本不值一提,在这些人面前就像过家家一样。

因此他就什么也没说。

铃铛问他:“朱决云对你好吗?”

曲丛顾就一点一点地磕头,醉醺醺道:“好。”

铃铛头一歪倒在他的肩膀上,痴痴地笑:“年轻人。”

“年轻真好。”

曲丛顾就说:“你也年轻啊,长得特别美。”

“不行了,”铃铛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这里头都烂了。”

她晃荡着脑袋说:“全都烂透了,就剩一个壳子。”

“朱决云又闭关了?”铃铛问她,“他他妈的还出不出来了。”

曲丛顾就跟着五迷三道地嚷嚷:“就是!不知道还出不出来了!”

手一滑,把酒罐子扔在了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两人在树下醉得乱七八糟,依着树干竟然直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临近天黑时糙古跳出了窗子,寻着气味找到了曲丛顾,将他一下子咬醒了。

曲丛顾惊得一下子坐起来,摇了摇脑袋。

铃铛睡得四仰八叉,别了一脑袋的树枝糙棍。

曲丛顾去晃她的胳膊:“醒醒,醒醒。”

铃铛从喉咙里哼了哼,把他手打掉了。

夜幕慢慢地落下来,曲丛顾架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抱起来送回去,一抬头却看见街角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曲丛顾说:“有人哥。”

有人慢慢从黑夜中走出来,脸上没了平时的不正经。

“这么晚了,早些回去,当心着凉。”他说。

说着将铃铛的胳膊接了过来,又说了一句:“你回去吧。”

曲丛顾拎着糙古脖颈把它抱了起来:“好,路上小心。”

这话多余了,鬼城中没有什么可小心的。

有人横抱起铃铛,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黑暗。

曲丛顾看了片刻,转身回了房间。

屋里一片黑暗,他抱着糙古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糙古把头放在他手心蹭了蹭,可能也无声地叹了口气。

朱决云闭关了有很久很久了,他就在隔壁,那扇门一关就是数月,也可能还要更久。

他即将突破三重金身,要用数月、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时间来夯实内功,领悟境界,日复一日地修炼,打坐吐息,与心魔劣根抗争。

临闭关前,曲丛顾非常的伤心,心里知道恐怕要过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见不到面了。

黑夜中喘息声起,他抓紧了朱决云的肩胛上的骨头,一声一声地轻轻叫唤。

呵出的气断断续续,一句话说不全。

夜里一阵风扑打着窗子,有不知名的鸟站在枝头交颈缠绵,依偎着取暖。

野猫在窗前停下,抬起头短暂张望,叫了一声,然后轻巧地踮着脚走了。

朱决云三日后入关,那日曲丛顾终于装不成身体不舒服了,磨磨蹭蹭地从床上起来,自己穿上了衣服陪他吃了顿饭。

平时也就还好,他每天被师父又当丫鬟又当管家还当徒弟一样的使唤,累得脚不沾地,一天下来手酸脚酸连剑都握不稳。

可要是晚上到了家就难受多了,只能和糙古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泪千行。

就比如今天。

他余醉未消,又被风吹了半天,脑袋有点疼,直接倒在了床上。

半夜渴醒了的时候气得不行,抬腿冲着墙踢了好几脚,然后就又睡过去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觉得嗓子一阵火烧火燎的疼,起身的穿鞋时还有些晕,身子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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