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爬藤的叶子绿意满眼,青瓦白墙攒着雨后的雨水。
一位老嬷嬷出来,给她披上披风,她立在廊檐下望着浅浅淡淡的云,身形单薄,宛如随时能够被风吹走。她忽而掩帕咳嗽起来,手腕处的赤血玉镯晃动,衣摆轻扬。
老嬷嬷格外心疼,叹道:“姑娘,这里风大,咱们进去吧。”
孟锦年望见绣帕里的点点红梅,心头似是被柳絮挠了挠,喉咙里又有些痒。咽下一口腥热,她清了清嗓子:“不碍事。”
陈嬷嬷拿过帕子查看,顿时心头一惊,急道:“姑娘,怎会如此?难道是因为大人要——”
“嬷嬷,”锦年打断她,淡淡道,“与这件事无关。”
上次落下的病根,大夫说戒思戒虑,偏偏心不由自己控制。她有意岔开话题,便转身道:“进去吧。”
杨都督与聂王郡主大婚的消息,早就传遍京城。
锦年即便不想知道,也总有人透露给她知道。
杨飒早年只是个军户,但左右逢源,又在抵御蛮夷之战护国有功,从而扶摇直上。又因救驾有功,一举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炙手可热。
孟锦年的父亲孟庆东,时任朝廷的六科给事中,一年前意外出事,被牵连到一桩文字狱里。大兴开朝以来,圣上逐渐敏感多疑,文字狱数不胜数,一旦被卷入就再难翻身。孟锦年奔走相求,求路无门的情况下,她的叔父找到了大都督杨飒。杨飒的身份举足轻重,深受圣上器重,锦年亦有所耳闻。
但叔父孟庆南只带回来一句话:“他指名要见你。”
叔父搓了搓手,目光闪躲。孟锦年心底蓦地一沉,但无从选择,第一次去,她没见到杨飒。在花厅的座椅上等了又等,茶水凉透,侍从只跟她说:“这是大人给姑娘的信,说是姑娘考虑考虑。”
锦年带着侍女回去,就着烛火拆开了信。
里面的字句很简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指甲刺痛了掌心,锦年盯着粗狂的草书,陈嬷嬷几乎跳脚。她却按住信封,说了句“我答应”。孟庆南喜不自胜,忙去大都督府通禀。
夜间陈嬷嬷握着梳子给她梳发。
长发披在肩头,陈嬷嬷梳了几下,忍不住哽咽起来:“姑娘,我的姑娘……”
“再问问二老爷,有没有别的办法……姑娘怎么能……”
“嬷嬷,”锦年的声音很平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二叔没有办法,这已经是下下之策。若是此事不成,家族覆灭,我也逃不过……”
最后一句宛若叹息。
自母亲去世后,孟家大大小小都是锦年操持的。孟锦麟已经多日不见踪影,往日他那些狐朋狗友,求了个遍也无人理睬。世态炎凉,孟锦麟苦闷之下,多日买醉,宿在一处客栈。锦年托人前去打点过,暂且无碍。
去见杨飒的那日,锦年叫来府中的管家,嘱咐交代一应事宜。
永明三十九年的冬天,她记得很清楚,那日京城的街道上下了雪。
一辆马车从远处驶过来,停在大都督门前,街道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有人掀开轿帘,锦年弯腰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