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杜加林惊讶的是,这位少奶奶离婚的最大阻碍,不是囿于当时的婚姻观,而是因为——钱。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哪里都不会有错。
傅少奶奶的娘家杜家虽然也算中产之家,但和傅家这样的大富之家没得比。傅少奶奶在傅公馆,独自住二层洋楼,有单独的丫鬟伺候,有专门的汽车接送,每个月还拿六百块的月钱。而她父亲,在省教育总会任职的同时还在东南大学做教授,一个月也不过拿六百块钱。民国十四年,这绝对算是高工资了,当时上海一个工人的工资也不过二十来块。
傅少奶奶这六百块钱只自己来花,而她父亲则要养家里七口人。
主动提离婚,未必能拿到赡养费。她父亲已经给了她一千多块的嫁妆,自然不会再管她。她只有中学程度,到社会上也很难找到合意的差事,赚的钱没准连石库门的亭子间都租不起,怎么能支持她奢侈的生活。
那个抽屉里除了四大本笔记,还有一个本子专门用来记载傅少奶奶的衣服首饰。四年里,傅少奶奶光是手提包就置办了十多个,这些手提包有皮、纱、麻钻、珠各种质地的,既有中式的扁圆形布袋,也有西式内镶镜子灯泡的手袋,不一而足。
哪怕搁到二十一世纪,傅少奶奶也算一时尚达人了。
为了这些衣服首饰,原来的傅少奶奶也是不肯离婚的。
可造化弄人,现在这身子的主人变成了杜加林。
傅与乔也算杜加林半个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恩人要想离婚,难道杜加林能说不吗?
她恐怕也只能说不了。
如果不穿到傅少奶奶身上,她当然是一万个支持傅与乔的婚姻自由的。可她的灵魂如今附在傅少奶奶的身子上,她就不能单以自己的意志行事。
她自己是一时痛快了,可傅少奶奶万一哪天灵魂回来了,发现身子在某个石库门的亭子间,那不作孽吗?
离婚与否,这个决定得真的傅少奶奶来下。她现在要做的是,在傅少奶奶回来之前,尽可能地维持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