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顾雪涵的脸上露出了优雅又极度自信到嚣张的笑容:“那当然,这世界上我顾雪涵搞不定的案子还没出现。”
她说完,打了个内线电话,把顾衍一起叫进了办公室。
“齐溪家里发生这些事,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下?”
顾衍一进办公室,迎面就是顾雪涵带了抱怨的数落:“你是我弟弟,她是我的员工兼弟弟的女朋友,我好歹算半个家长,小孩子被打了还能知道回去找家长告状,你倒好,带着齐溪一起闷头挨打了。”
顾衍显然被批评的有些尴尬,但好在因为顾雪涵的数落,反倒是冲淡了一些苦大仇深的气氛,齐溪看着顾衍吃瘪的表情,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
顾雪涵没再纠缠顾衍没上报的问题,她很快切入到了“专业教学”——
“你们两个都听好了,我们做律师的人,切忌不要陷入一个误区,就是什么事都按照法律循规蹈矩来。”
顾雪涵放下了水杯,补充道:“当然,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劝你们去违法乱纪,而是偶尔应该跳出法律的条条框框,去想想事情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你们没发现吗?有时候太守规矩的人往往反而容易吃亏。”
“你们此前预测的,完全是按照起诉离婚时根据法律法官会如何判决来分析的,预测的确实也没有错,但你们想没想过,婚姻纠纷,更好更经济更有性价比的办法是协议离婚?”
齐溪皱着眉,有些不明所以:“可协议离婚,我爸根本不是有愧疚心的人,自己也是律师,在谈判上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也知道就算协议不成,我妈要离婚也只能起诉,而起诉法院的判决并不会让他净身出户,如今我不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还有个更重视的儿子,绝对不会把婚内财产拱手相让,会拼了命给自己儿子未来争取权益……”
“对你们而言,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但对我而言,他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啊。”
顾雪涵的语气非常的理所当然,听着甚至有些自负,但齐溪的心跳却开始加快,因为她知道,顾雪涵这么说,不是狂妄,而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
“顾律师,您的意思是……”
“我顾雪涵在法律圈好歹还能让人叫得上名字,他呢?他真的就是查无此人了。现在就算参加竞赛活动,都常常有请场外外援的机会,你们两个怎么就没想到来找我?”
顾雪涵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很努力,但求助他人这种行为本身并不是弱小。能善于求助别人,把他人的资源、阅历嫁接到自己这里,也是一种能力,甚至能让别人愿意帮助你,都是一种技能。”
“协议离婚的核心是谈判,我们做律师的,除去对法律专业知识要熟稔外,还有一项非常需要培养的能力就是谈判能力,优秀的律师是能介入企业客户的商业谈判的,懂得商业模式商业架构和对方的商业心理,能够在最大程度范围内为自己的客户要到最优的报价,但如何把握平衡和对方的底线,就很依靠技巧和经验。”
专注工作的顾雪涵是真的非常耀眼,她自信的脸庞,明亮的双眼,仿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专业的光芒,别说齐溪,就连顾衍,也目不转睛求知若渴地看向了她。
“所有谈判,不论离婚财产分割还是商务谈判,核心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你要抓住对方的弱点,你坐到谈判桌上之前,你要先想明白,对方最想要的是什么,比如你卖货物,你的货物里,对方最看重的品质是什么,你的货物里是否有别家货物不可替代的这一品质,如果有,那么即便你只是个小供应商,对方是个大品牌采购,你也是占有一定主动权的。”
顾雪涵抿唇一笑,看向了齐溪:“所以齐溪,不要因为你只是刚实习的律师,你爸爸是经验老道的律师,就觉得你没有办法赢过他,你明明手里捏住了他最看重的东西啊。”
齐瑞明最看重的东西……
顾雪涵的话犹如醍醐灌顶,齐溪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悟了——
“顾律师,您说的是、是我爸那个私生子?!”
顾雪涵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了点孺子可教的认可:“聪明!但除了儿子,你手里还握有别的他在乎的东西。”
她看了齐溪和顾衍一眼,没有错过这次教学的机会:“齐溪的父亲做了这么多事,他是学法律的,难道不懂得风险控制吗?明明他在外有私生子和养小三的事败露,对他也并没有那么大的好处,毕竟如果代价很小,他为什么十年前就有儿子了,但还选择不离婚一直隐瞒,宁可不给自己那宝贝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也要继续维系他和齐溪妈妈的婚姻呢?”
顾衍皱了下眉,答道:“因为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和对外营造的人设。”
顾雪涵嘲讽地笑了下:“是这样,因为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内心扭曲病态,但对外却装成了好丈夫,还想得到所有人的夸赞,同时,他也在乎他自己那儿子的名声,如果这孩子被同学知道了他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他妈妈就是个肮脏的小三,你觉得学校里的孩子会不会排挤他?他上的是贵族式国际学校,国际学校的不少家长很讲究门第观念,那所学校里不少是我们容市富豪或者企业高管的孩子,谁愿意自己的孩子和这种出身的同学交朋友?”
齐溪的心飞快地跳动了起来。
是了,她已经知道了齐瑞明私生子的姓名、学校、班级情况,那……
对着齐溪询问的目光,顾雪涵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齐溪,你的取证没有白费,你手里已经捏紧了王牌,只要你手里的资料公开,那你爸爸的脸面保不住,这个私生子在学校里恐怕名声也彻底会臭掉。”
“而这就是你谈判的对价。”
齐溪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很快想通了顾雪涵话里的逻辑:“您的意思是,我可以用这件事去威胁他?要求他为了保全自己和儿子的名声,在财产分割让主动放弃做出让步,然后短平快走完协议离婚的流程?”
顾雪涵给了齐溪一个赞许的眼神,但她立刻纠正道:“不过这不叫威胁,这只是谈判。”
但对顾雪涵的话,顾衍皱着眉,神色却有些迟疑:“可这样,会不会涉及到个人隐私侵权?”
顾雪涵露出了有些无语的表情:“我一开始怎么说的?你们虽然是律师,但我们做律师,不是说必须要求当事人做的任何事情都符合法律的要求,没有触碰任何犄角旮旯里的任何一条法律法规,如果人人都能做到这样,直接让大家每人通读法律条文不就好了?”
“我们律师这个工种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总有很多人会违反法律,而我们在违反法律后提供补救的措施,当然,我们会建议所有当事人遵纪守法,但是律师的工作内容不是去制裁违法行为或者强制所有人守法、或者是裁判谁,我们的职责是告知客户一旦触犯法律以后的后果和风险,我们提前给出全面的分析,最后做出决定的是客户,只要他们认为轻微的违法行为所造成的后果,比完全不违法得来的结果更让他们接受,对他们更有利处,他们也愿意接受轻微违法后的制裁,那衡量好利弊后,都是成年人了,去做就好了。”
顾雪涵看向齐溪,狡黠地笑了下:“我现在说话的立场,是作为你的律师,你只是我的当事人。”
她看向齐溪:“个人隐私侵权的法律责任是什么?”
是停止侵害、恢复名誉、赔礼道歉、赔偿损失。
但……
除非本质是炒作,除此外,没有一个个人隐私侵权案里,真的能彻底恢复名誉的,因为隐私八卦的传播,总是比一切都快。但个人隐私侵权案,并不是杀人放火这类恶性刑事事件,本身处罚力度并没有到让人无法承受的地步。
这是为什么很多遭遇出轨的妻子,即便会被小三起诉侵犯个人隐私,也会义无反顾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小三干了什么无耻下作的事。
何况,也不是每个小三都有那么厚的脸皮,还有脸起诉原配侵犯个人隐私的。
顾雪涵说到这份上,顾衍懂了,齐溪也已经心下了然。
齐溪看向了顾雪涵:“顾律师,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既然我爸最宝贝的是儿子,而我如今正好掌握了他儿子的一些情况,那如果我在谈判时,用他的儿子做筹码,或许可以换取他在财产分割上的退让?”
顾雪涵点了点头:“没错。这不是要你去做违法犯罪的事,但当你和你爸爸坐到谈判桌前,他摸不清你会干什么,你只要镇住他,唬住他,让他相信你真的会去这样干,他越是在乎他儿子,就越是害怕你,就越是会让渡出主动权。”
虽然自从齐瑞明的事发生后,齐溪心里没一刻放松过,想着和老奸巨猾的齐瑞明对垒,更是压力很大,然而如此危急的情势下,顾雪涵却总有种四两拨千斤的能力,她看起来游刃有余,以至于这种情绪感染了齐溪,让她紧绷的内心也渐渐变得平稳起来。
“你懂我的意思吧?不是真的一定要你去违法散步他儿子的隐私信息,只是用这一点去谈判,但你在把这一点当成筹码引入之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给你的爸爸传递这样的信息:你这不是虚晃一枪,而是真的万一谈判破裂,你真的会这么做。因为至少有这样的气势,你才能压得住你爸的气焰,才能让他相信,才能让他害怕你。”
顾雪涵顿了顿,看向了齐溪的眼睛:“齐溪,你的爸爸不一定在法律操作上是最专业的,但在察言观色上,一定是比你老道的,如果你一旦在谈判里露怯,他就能摸清你的底牌,知道你只是嘴上说说要去搞臭他儿子的名声,现实里根本做不出这种事,那他是不会在财产分割上让步的,所以你绝对不能让他看清你的真实意图,你要装的像他那样没有底线。”
齐溪这下终于理解了顾雪涵此前一番话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