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抬起头,他终于明白了百里捻的意思。百里捻确实以朋友之情待过他,可是他留在西昭辅佐越洆却扰乱了他的棋局,百里捻……不,姜捻不会让他留在西昭,不会让他辅佐越洆,更何况他已经知道姜捻的身份了呢。
百里捻不会留着他的,在表明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就已经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百里捻将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瓶放在张佑面前,“终究是我对不住了你。”
张佑瞧着桌上的书信和白瓶,突然笑了出来,笑得十分慡朗,从未有过的慡朗,自他随着公孙执离开南林,就没有这么笑过,每日都愁着南明的处境,天下的格局,在南明之时想着如何保住南明保住公孙执,在西昭之时他想着如何护住西昭护住越洆,他是一位好臣子,可是却不见得能遇见待他诚挚的贤明君王。
“天下哪有贤明无缺的君主。”张佑叹息着,又说了这句话,离开南明时说的最后一句,只是他没说后半句,天下哪有贤明无缺的君主,我会改变他。这会儿张佑反倒理解了越洆,越洆怎么会因他一个臣子而割舍整个西昭呢?只是理解虽理解,心底难免悲凉。
公孙执也好,越洆也好,到底是君王。
“这是送我上路的吗?”张佑没动书信,反而捡起了桌上的白瓷小瓶,瓶口透着一股子异香,张佑闻了闻,有点熟悉。
“和公孙执的一样,不会有痛苦。”百里捻明白张佑想问什么,直接说了出来。
张佑笑了笑,一脸平淡,“好。”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百里捻看着张佑,眼神有些复杂,不知道何时窗子又被风吹了开口,秋风吹在百里捻的脸上,有点疼,发丝随风飘荡。
张佑摇了摇头,“没有了。”他端起白瓷小瓶,正要饮下去,风又大了几分,吹过百里捻之后又吹到了他的身上,他侧对着窗子,转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水下得更厉害了,像是连成线的珠子,像极了他跟公孙执离开南林的那一刹那。
后悔吗?张佑在心里问自己,他又笑了笑,没有。
“我死后,把我葬到南林吧。”张佑开口。
百里捻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张佑又回头对上百里捻的眸子,表情没有凄凉,只有淡然,“还有骓儿,他虽是公孙执之子,可是他只是乱世中的无辜孩子,请你放过他一命,让王德带他去南林。给他平淡一生,也给他平安一生。”
百里捻睫毛轻颤了两下,眼底掀起涟漪,最后却只吐出一个字。
“好。”
张佑笑了,笑着握住白瓷小瓶,笑着抬起手,笑着一饮而尽,就像他离开南林时的笑容。
瓷瓶摔落地上清脆一声响,屋中泛起奇异的香气,百里捻熟悉这香气,可是闻着弥漫在周围的异香,却格外的胸闷,这香味很香,比百花齐放还要香郁,多好的味道,香得不像是毒药。
百里捻缓缓转过身,抬眸看向南林的方向,他眸底有暗波掠过,窗口的风吹在脸上,还带着些湿气,伸手感受着凉风,风缠绕着他的手指,钻进衣袖里,莫湮给他裹上了洁白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