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江源关地势险峻,连块儿大点儿的平地都没有,跑那儿去操练兵马?”铃铛笑了笑,“幌子罢了。”
百里捻明白铃铛的意思,也明白赛戬的意思,他道:“江源关是百流入江口,往北便是大姜,往南是南境,又是地势险峻的地方,人烟稀少,本来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自古就没法划分的地界。他去那里操练兵马,说白了就是对付大姜而已。”
“他……他也想争天下了。”百里捻补了一句,眼神复杂。
铃铛没放在心上,他不理解百里捻情绪的低沉,“哪个君王不想要天下,赛戬也一样而已。”
“他不一样的。”百里捻却插了一句,“他本不一样的。”
从羌晥糙原到踏进中原,再到如今只剩大姜和羌晥东西对峙。赛戬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百里捻再明白不过。赛戬从来都是个爱惜兵将臣子如命,从不会拿他们的生命却满足自己的权欲。在羌晥糙原的时候,百里捻就曾经说过:赛戬不像是君王,倒像是一家之长。
“若赛戬出兵大姜,你怎么办?”铃铛突然问了一声,有意无意戳在了百里捻的心底。
百里捻的手中依旧还握着酒杯,酒杯中的果子酒香甜醉人,他缓缓道:“我去求他。”
铃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与百里捻都是这样淡漠的人,很少能笑成这个样子。铃铛笑着摆摆手,“我知道如今大姜的情形不适宜打仗,也打不过羌晥。不过,你也不必如此吧?我可不相信我们向来漠视一切的大姜国主,能去求人。”
百里捻笑笑,“一辈子快要到头了,什么做不得。”
“你才二十四,什么到头了?”
铃铛不以为意,笑着摇摇头,没理解百里捻的话,只当他玩笑一句罢了。百里捻也不多谈,只是瞧着窗外的烈日,轻轻地眯起了眼睛,喃喃道:“从前看到如此火烈的日头,总想起邺陵的大火,如今却总想起羌晥糙原的日头。坐在望舒阁楼头,抬头就能看到火烈的日头。”
铃铛顺着他的眸子看向窗外,窗外的日头太烈了,刺进眼睛里,立刻变成了漆黑。光芒太烈的时候,眼睛里会变成一团黑。铃铛赶紧收回了眼睛,而百里捻却一直瞧着窗外。
羌晥果真对大姜宣战了。
战书一路从陶阳城送到了大姜王城,莫湮莫樱隋义都不在王城,是铃铛把战书送进了舒月阁。百里捻看到战书时,脸色倒是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步。他把战书放置在桌板上,窝了两个月的身体像是棉绸一般,都直不起来,铃铛扶着他,他才坐了起来。
“铃铛,你帮我收拾行装,我要亲自出使羌晥。”
铃铛一边扶着百里捻,一边不解地问道:“赛戬是有备而来,即便你去出使羌晥也无济于事啊。你还能求他不成?”
“嗯,去求他啊。”百里捻居然笑了一声,似乎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玩笑,不过唯一一个听他玩笑的铃铛,却笑不出来。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百里捻很随意道:“是认真的。”
铃铛愣怔了一会儿,脑子顿了半晌,可手没有闲着。利落地帮百里捻穿好衣服,又取了一件白茸披风给百里捻披上。即便是三伏天,百里捻这身子还是冷得不行,出门还要裹着厚重的披风。铃铛真要担忧百里捻还能不能过完这个夏天。
大姜内忧外患,他又病得奇奇怪怪,还要长途跋涉出使羌晥。铃铛的眉头皱了一下,捡起床边的汤药端给百里捻,“先把药喝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