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晖红着脸点头,捧着书坐在一旁认真地比划。
宣行站起来,他站在亭子中央停顿片刻,往后书房走去。
后书房里,重重案牍后,章师爷正在处理政务。
听到宣行进门脚步声,师爷抬头,正要站起来行礼,宣行连忙摆手:“你我都讨厌这套虚礼,更何况,先生并不待见云梦宫。”
章师爷尴尬地笑了笑:“纵使不待见,在下还是钦佩先生为人,也欣赏云梦宫任人唯贤的做法。”
宣行伸手作请状,师爷坐下,宣行坐到一旁靠背椅子上,看着书房内的窗户,道:“这书房,不知是否锁住了先生的才能……”
师爷摇头:“宁城怎会锁住我呢?承蒙苏太守看得起,让学生得以继续插手宁城政务,这座城,历经风雨,它见过的血,比任何中原大城都要多。”
宣行颔首:“确实,边境之城,见证的风雨比别的地方要残酷。”
师爷看着宣行,反问:“因此更需要好好保护,不是么?”
宣行对上师爷视线:“因此也更需要保护者恪守本分,不剑走偏锋。章师爷,棋差一着,都有可能让宁城万劫不复。”
师爷视线顿时变得严厉起来:“先生认为学生易剑走偏锋?”
宣行笑道:“太过于执着,难免出问题。”
师爷不语。
宣行看着桌面的公文,道:“阿春客栈一案中,一死七伤,死者阿吉,师爷也认识啊……若非师爷牵线,阿吉与刺客堂也不会有牵连,刀具成,匠人死。哈……章师爷,苏明润需要你,因此,这些牵扯,若非无可救药,他不会如此努力地想要将你完完全全地摘出来,连夫人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才不追究阿春客栈与异居这两桩案子之间的联系。人,总要认清自己的位置,看清形势,尽己所能。”
师爷怔愣许久,他勉强地笑了笑,自嘲道:“我当真老了,老眼昏花看不清形势……今日,宣行先生是来和学生探讨为人处事之道?”
宣行摇头:“我是来向师爷辞行的。”
师爷一怔:“宣行先生要走?”
宣行眯起眼睛,嘴角含着无奈的笑:“我来自云梦宫,自然要回去云梦宫,在宁城留了些时日,不曾和先生面谈,心下总认为遗憾。”
师爷失神:“原来真的会走……”
宣行皱眉:“莫非师爷以为我不会走?”
师爷愣了愣,抬头看宣行,道:“学生有此想法,没想到,云梦宫之人行事,始终如一,多年来都不曾更改。”
“哦?”
“学生确实不喜云梦宫,一个江湖做派的组织,与朝廷牵涉太多,那位神出鬼没的宫主行事诡谲,为人更是无从揣测,这样的人、这样的地方,对江山的安定终是巨大威胁,不容小觑。”
宣行颔首:“师爷是对的。”
“但云梦宫各守其责,职责分明,你、连先生、连夫人,你们各有所长,术业专攻,对对方极度信任,这种协作方式与信任在世上极为难得,宣行先生,你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
宣行笑着摇头,轻声道:“先生分析得头头是道,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宁城在你们治下的日子,想必我是无需再来。”
师爷不解地看着宣行:“学生很好奇,云梦宫为何要牵涉朝堂事?”
宣行转头看着门外,淡然道:“为一个约定,一个很久之前关于天下太平的约定。”
师爷哑然。
莫名的崇拜油然而生。
宣行站起来,对师爷低头一拜:“万望师爷恪守职责,宁城一切顺利。”
师爷慌张站起,正要回礼,宣行已经转身往外走。
出了书房,往光笼罩的方向而去。
书房内,光线晦暗,师爷站在椅旁,看着门外出神。
良久,久得凝固的时间像被煮热的沸水,重现活力,章师爷才摇头哂笑,不知笑的是自己还是别人,他慢慢地坐下来,提起笔,沉淀自我将心思全放到公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