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了,海明才开口:“我是个直话直说的人,听闻老太太说话也不爱拐弯抹角,那我就省了没所谓的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我家主人年四十三,没有取过妻,今年大约是年纪越来越大,心里生了想有个小家的念头,但老太太也知道,闻家这样,不好说。且他这个年纪,娶小辈也不像话。何况年纪小了也不知人冷暖。于是没有着落,何又因为身份,别人轻易不敢问他,他自己也不好主动找人去说。日前我即听主人有这意思,就自做主张地四处打听了一圈。听说老太太有个孙女儿,三十多岁,与我家主人年纪相当。”
老太太怔了怔,总算知道为什么要避着人,不愿意叫人听见。
闻先生?
要娶妻?
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可海明那一番形容也没说假话,闻先生身份在那里,多年单身,谁敢去给他说媒?别说不敢说媒,问都不敢多问一句私事。
他家里现在又都是小辈,个个在他面前如坐针毡。别说没人提这件事,就是想一想,都觉得‘不要去找死的好’。
“不知道,老太太那位孙女儿性情怎么样?”海明问。
老太太沉吟着,许久才说:“我这个孙女儿,不大成样子。海老既然来了,想也知道我家的情形,她爸爸是个荒唐东西,生了她自来没有见过世面,为人畏缩不上台面。”
海明不动声色:“就是方才坐在这里的这个吗?”
“是。”老太太沉稳:“海老见笑了。我也知道她不成器,即没过人的样貌,又没学识,更没掌家的本事。”
“但我看很好呀。”海明说:“话不多,又乖顺的样子。”他笑得脸上皱褶丛生:“没见过世面不算什么,以后多见见就好
了。学不学识的,又不用她去考个博士,或做什么了不得的科学家。掌不掌家,都有下人,更是不必劳动家里的太太。且她就算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谁敢说她什么?我们先生只是想在家里,多个人,有点人气儿,将来再多一些子嗣。但往下娶,家世不好恐怕招人闲话,往上又没有对得上的岁数。”
老太太怔住。
觉得自己活这么久,可算是看到稀奇事了。
到底见过场面,很快镇定下来,想了想又再开口:“海老既然知道我是个不爱拐弯抹角的人,那我可有一句实在话说到前面。她要是出嫁将来有了孩子,咱们罗家的家主之位,也是轮不到的。从人一概不会听其指令。就算是我们多宝死了,也轮不着。您大概也知道,外嫁女是不能算的。我们的家神不认。女儿中只有‘坐家’的才有继承的资格。就比多宝,因她是女儿,又是主家,将来丈夫,就只能在从人里选。虽然这个时代,说这些有些像冥顽不灵老古董的意思。但这就是罗家的规矩。”
“我们也是正宗的华夏人。自然是懂得规矩的重要。”海明笑一笑,郑重地说:“老太太多虑了。先生不图这个。”
人家真是没有图谋从人的意思,老太太也知道,可除了这还能有什么值得人家图的?一时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坐了许久,说:“那这件事,还得和她商量商量。”自然不是真的要和黎妈商量,是自己得好好想想,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