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她来得晚,忙完这事已接近午时,因某人常跟她来纸坊,她也不能让他呆在纸坊里吃晌饭,故而这些日子都是同他家去的,不过这时辰谈不上紧,还是能去磨纸房里瞧上几眼的。
她并不打扰人忙工,单和几位前辈招呼声就带霍沉离开,从抄纸房东门出来,再不是相连通的厂房,而是条从北面通往南面的露天通道,通道对面才是晒纸房。
若说抄纸房是“水深”之地,那么晒纸房便是当之无愧的“火热”之地——
晒纸墙由砖石砌成中空式样,中间烧火,两侧墙面覆上铁壁晒纸,冬日犹且温暖,能烤芋艿一类食物吃,夏日里则酷热难耐,在里头做工是一百个煎熬不好过。
令约走到门边,刚扫一眼里头的情形,立马顿足回身。动作之快,以至于低头追随她霍沉反应不及,当即被她撞了下。
“嘶……”二人各自吸了口凉气,后撤半步,一个蹙眉捂住额头,一个拧眉扶着下颌。
回神看向彼此时,令约忙松手关切句:“可是撞疼了?”
骨头碰骨头,哪有不疼的理?
霍沉却反驳:“不疼。”
眼睨向少女微微有些红的额头,反问声:“头呢?”
头?哦……
令约迷糊反应下,摇头:“也不疼的……”说罢,无端的有些尴尬,摸了摸耳垂,指着小道提议,“还是从外头绕一圈罢。”
磨纸房在晒纸房下一间,原本是能直接穿过去的,霍沉不解她为何有此提议,随她转身时不忘往晒纸房里看上眼,然后一眼见到两个打赤膊的青年背过身去提纸。
“……”
令约知他看见,觉得外头天更热了,生怕他接下来语出惊人。
好在霍沉只是极平淡地问上句:“往年夏日里也是这般?”
“其实并非常事,只是煮料和晒纸时火气足,这才有人光膀赤膊……”
霍沉则回想起春日里在碧岩街上听到嚼她舌根的那些话,道是同她待在一处衣裳也不敢脱,因而试探问她道:“你是个姑娘家,可会觉得不便?”
少女缓缓停下脚步,站在墙角阴影地里静静觑他,良久短叹声。
“我原先不觉奇怪,毕竟从小就见大人们这般忙工,可后来等我及笄,一些叔伯兄长就不许大家随意赤膊……要论不便,似乎是他们不便些,我即便是见到也不放在心上,不觉有什么。”
“……”霍沉挑眉,“那方才为何急急转身?”
令约转了转眼:“自是怕他们为难,若纸坊里没我这个姑娘家,他们也不必有这规矩,有时撞见,我尚未难堪他们就先遮掩起来……我怕他们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