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永定六年的冬天,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错,也依然受了罚。
他倒在了慈安宫外的冰天雪地里,醒来却见眼前一片轻纱帐暖,姜氏皇后坐在桌边正听太医躬身回禀着什么,屋里有浅淡的凤髓香袅袅萦绕在鼻端,沁入进肺腑中,化成了糖丝一道一道缠在心上,无需品尝,也能教人嗅出温软甜腻的味道。
原来不论她这个人有多冷淡,女子的闺房却仍旧是这般暖的。
那空气中的味道无端让他想起幼时偎在母妃怀里吃的杏花酪,但其实呢,明明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东西。
如此联系在一起,他想自己一定是病得厉害,以至于都烧糊涂了,烧得头晕眼花,再看着那个姓姜的皇后,竟也不那么讨厌了。
起先两日,慈安宫、承乾宫一日三回派人来催,要他移驾养病,可躺在这儿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想回冰冷的承乾宫,比起冷脸皇后他更不想面对太后,左思右想,终于第一次任性硬气了一回当众回绝了太后派来的人。
皇后在一边看着什么都没说,但第四日清早,他便在栖梧宫的院子里亲眼看着皇后杖毙了奉太后之命前来带他回承乾宫的乳母。
她说乳母以下犯上目无君上,理应处死。
他也一样什么都没说,只是当看着院中刑凳上那滴落的血迹渗透进土壤中,那暗红的一点痕迹却仿佛径直滴落进了他心里,无声无息的在昏暗角落中滋养出了一朵快意的花儿。
自那日之后许久都没见过慈安宫再往这里派人来,他丝毫未有思索,随即自愿在这方病榻上躺了三个月之久,直到太医都治无可治才终于痊愈。
纵然皇后总是宁愿自己跟自己下棋都从来不主动与他说话,但也从不曾开口撵他走,更没有为日日只能睡在软榻上这件事对任何人抱怨过只字半句,当然,这“任何人”里包括他。
他在床上躺了那么许久,每晚侧过身便能看到皇后蜷在软榻上的背影,看得久了,最初的心安理得不知怎得就消磨殆尽了。
一日夜里风寒,对着软榻那方的窗户没关严,他夜里浅眠,被皇后的咳嗽声吵醒,睁开眼瞧见她起身关窗的身影,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好像就是自己占了她的地方才导致她受了风寒似得。
兀自思索了良久,他踟蹰着,终于开口朝那边喊了声,“皇后......你过来躺下。”
他说话时刻意压着嗓子,总觉得这样听起来才更像命令,会更加有威严些,但皇后只转过身朝这边看了眼,简短回了声说不必,便仍旧回软榻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