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架上,青花瓶不少,吴顺挑了挑,捡了个出来,要不了多久,这个瓷瓶将要在他手中脱胎换骨。
每到这个时候,吴顺都异常兴奋,因为自己的手,鬼斧神工。
咬酸喂土,去贼光,生开片,这只普通的瓷瓶,摇身一变,成为元青花。
做完后,吴顺躺倒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吴顺却睡得并不安稳,因为耳边总响着哒哒的马蹄声,整整24个小时,一秒也不曾停歇。
这一场睡眠伴随着吴顺身体的不适,在一场又一场噩梦中,吴顺都是那个在他手中被脱胎换骨的物件儿,或是玉,或是瓷器,亦或青铜器,他经受了一场场化学的洗礼,火炙,酸腐,土浸,原本光滑的身体开片出伪造的美感,都是佯装出来的历史,没有沉淀。
吴顺是被老婆一巴掌扇醒的,那个时候,他的梦刚好做到了尽头,他梦到自己成了那一匹三彩马,唐三彩,有不同于青花和粉彩的别具一格的美丽。
他是那匹撒欢儿的三彩马,翻着肚皮惬意的玩耍,唐宋元明清,民国直到新中国,他有幸存活,静静看着时代的变迁。
可是,很疼呢,他看到一样样如它的物件儿被人硬生生穿上旧衣裳,一身假皮囊,满足人们的好古心。
他们怎么会知道,玉在被灼烧时,也是会疼的,瓷器在被酸咬时,也是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的。
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是人,金钱至上。
三彩马,眼睛澄明,却在此时,落下泪来。
吴顺睁开模糊的泪眼,揉着被老婆扇得痛楚的脸,破口大骂起来:“混蛋,你发疯了?”
“宝儿不见了!”老婆哭喊着:“你是怎么看的孩子,我不过出差了两天,孩子怎么没了,你还有心情睡大觉,你还我孩子!”
“什么,宝儿不见了?”吴顺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不可能啊!”
“啊——”
只听得老婆一声尖叫,指着他的身体,连连后退:“你,你身上怎么了……”
“什么我身上……”
吴顺刚一抬手,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连忙低头看,只见裸露着的上半身上,处处是细小的裂缝,用手摸上去,一片光滑,可裂缝却分分明明,仿佛浸在皮肤里,就如那老瓷,开片了。
他吴顺,成了瓷,开片的老瓷。
“去医院……”吴顺咬牙怒吼:“快带我去医院……”
老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他穿衣,手忙脚乱的搀着他出了门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房间里,复又回归平静。
沙发上,三彩马安安静静的躺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不出悲喜。
“我在这儿……”
一个声音响起,奶声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