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他自言自语着，跺了剁麻木的脚，有一种即将解脱的痛苦。苦等了一整天，才算等来了这尊菩萨。西城破烂的路面丝毫不肯留情面，深一脚浅一脚的，那双靴子早便湿透了，浸着泥巴，又冻硬了。一道人影悄悄地从面前掠过，火光轻轻一晃，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子，什么都没有发觉。
破败的西城有座破败的小庙，房梁摇摇晃晃地搭着，坍下半檐椽子，白花花地飘进雪片来。门窗早被人卸了去，黑洞洞地招风进来，呜呜地响。
勉强支撑着的另半面，虽说漏着风，总算能挡着雪。雪压得重了，时不时有土块掉下来，也不知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乞丐惊醒了，望着黑洞洞的头顶，叹了口气，往身旁的火堆里丢了几根柴禾，把身上的破毡又卷了卷，边缘压在身子底下，又合上了眼。
刀客弹了弹晦暗的刀身，从小庙里走出去，再次消失在暗夜里。
车马纷纷扰扰地从长街上驶过。车后，一长串的火把光亮渐渐散了。所有的动静都像扬起的尘土般渐渐沉寂。
“咔嚓”一声，破庙的屋顶塌了，火苗从厚实的积雪下面噼里啪啦地冒出来。
衙役皱着眉头走近几步，忽然间，火光底下，残垣积雪上，看见一抹殷红的血迹。
又是一阵锣声响起，落下的雪花再次飞扬起来。
第2章 第二章 刀客
小城不大，车马尚未走远，一点动静瞒不了人。
马车里的大人掀开帘子，面无表情地往外看了一眼，一直骑马紧紧跟着的主簿，就忙不迭连声差人去问。
直到这个时候，主簿的心里都是乱的——应酬的场面，原本轮不到他唱主角，只可惜，该上场的那一位，已经在灵床上躺了二十多个时辰。没办法，自己人在这里，底下群龙无首，什么事情都是一团糟。
知府大人的脸色十分不好，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主簿暗暗揣测着。这尊神胆子倒是极大，只带着一个师爷，一个车夫，就这么过来了，若不是自己带人去迎，万一有个闪失……呸。
知府倒没有多说什么，下车径直进了县衙后宅。
偌大一座县衙，灯火通明，人人肃立，面带悲戚。
后堂正中，草草摆着香案，一对素烛光影惨淡，在风里摇摇晃晃。灵堂尚未搭就，只几个老仆守在床边。
“大人——”迎出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俏丫鬟，低着头，怯生生地看着面前这位不知是什么“大人”的来客，茫然瞟了一眼身后的主簿，款款施礼。
主簿斥道：“放肆，这是知府徐大人。你家夫人呢？”
丫鬟的头更低了，口齿却清晰：“回知府大人，夫人受了惊吓，又悲伤过度，又晕了过去，一直高烧未退，还没来得及禀告。却不知大人今日驾到，万望恕罪。”
“罢了。”知府摆了摆手，走上前，在灵前上了一炷香，看着灵床上的白布单子，良久，叹口气，转身向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