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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SODO——骚动》的制作过程进入剪辑的阶段。剪辑室位于青山后巷宁静住宅区的一栋玻璃装潢的二层楼建筑。从宫田通讯公司飞到这里只需五分钟的时间。纯一每天都到剪辑室报到,但只有第一天有足够的心情津津有味地观察剪辑作业。
剪辑工作在设有隔音装置的昏暗工作室当中进行。巨大的音响和屏幕镶嵌在前方的墙壁中。剪辑人员和导演面对工作桌,检视着摄影完毕的影带,进行剪接的工作。制作人等相关人员轮番出现在后方的沙发上,又相继离去。
试映和剪辑的工作永无止境地反复,仅仅二十四分之一秒的一格影片时而删减时而添加。看似豪放的木户崎导演下达的指令详细到了惊人的地步,无言的剪辑人员则以魔术师般的老练手法操纵着键盘和轨迹球。
为了剪辑短短十分钟的影片,往往必须耗费一整天的时间。纯一只能无可奈何地旁观。木户崎导演只是更换一下影片的顺序,或是稍微剪短影片长度,电影的脉动便整理得井然有序,节奏也变得紧凑许多。面对导演自由自在控制电影中时间流动的特殊技能,纯一不禁由衷赞叹。
这时他主要的盯梢地点已经转移到神宫前的宫田通讯公司。宫田是以讨债和放高利贷为主要经营项目的经济流氓。虽然这是个成员不到十人的末端组织,但他们除了木户崎制片公司的案子之外还有其他许多项目,即使长时间跟踪也得不到太多的情报。然而纯一也无法预测事情什么时候会面临新发展,就像在茅之崎摄影棚碰到的情况一样。因此他也只能耐心地守候。等待与观察是他死后的第二天性。
在结束毫无成果的侦查之后的黎明,纯一心中有时会产生极度的不安。仔细想想,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多到数不清的程度。离家、失踪、绑架、意外、自杀、谋杀、买卖人口……理由虽然不同,但其中应该也有无数的事件在没有找到当事人的情况下就被遗忘了。在纯一的案子当中,只知道他已经失踪,但却没有人知道他被杀害了。如果尸体没有被发现,甚至不会被当做犯罪案件处理。
表参道的行道树挂上了超过一万颗的小灯泡,圣诞节的布置已经开始。这条路上即使到了半夜仍有不少情侣,是练习可视化与发声的绝佳场所。圣诞节前夕街道上的气氛也让纯一感到相当舒适。
被杀害之后他深刻地体会到,若是只有艰困、残酷与严苛的环境,即使是灵魂也无法生存。放纵、浪费与软弱也是生命当中极重要的一部分。
当纯一厌倦于侦查帮派事务所或练习可视化,就会到表参道上散步。他滑行在通往明治神宫的闪亮的行道树上空,游荡在散发着浓缩咖啡香气的露天咖啡座。他第一次突破发声的障碍便是在这条街上。
平安夜当天夜晚,街道上从很早的时刻就开始塞车,表参道上处处是一对对的情侣。到了接近电车停驶的时刻,纯一正为了做最后的练习四处物色适当的对象。在迅速走过的行人当中,纯一注意到了其中两个人——男人年约三十五,长发在背后绑成一束,身上穿着深绿色的丝绒西装,从他可疑的外表难以猜测他的职业。一个十几岁的短发少女慢吞吞地跟在男人数米后方。她圆圆的脸上双颊红润,黑色的紧身夹克和短裙清楚地勾勒出身体的线条。少女边走边以手帕压着脸颊,给人极不自在的印象。纯一将声音挤入少女通红的耳朵里。
“怎么了?不要紧吗?”
原本应该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的少女突然抖了一下。她惊讶地四处张望。纯一心跳加速,从数公尺高的榉树枝上跳下来,站在她身旁。少女的眼睛红肿,溢满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