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这些话不要再说了。药熬好了吗?一会儿娘娘醒了,就该喝药了。”
“熬好了。娘娘那是心病。当初娘娘只是二皇子妃时,谁在乎娘娘口不口吃,过得多自在。唉。”
外头的说话声和雨声都稀稀落落的停了,可泪水滴落在被褥上的声音却将谢珠藏惊着了。那微若蚊呐的声音,好像她耳边一击重鼓。她慌忙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被褥——绣着百子千孙的艳红的被面上,有一摊晕开的水渍。
她伸手不停地擦着那摊水渍,可它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大。
“娘娘!您醒了怎么不摇铃呢?”宫女打帘进来,帘外的寒风让谢珠藏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她下意识地攥紧自己手中的被褥,遮住上头的水渍。
来的人是她信重的阿梨。
阿梨替她挂起床帐,轻声问道:“娘娘,您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婢子给您拿药来。”她顿了顿,又道:“陛下召殿下去,有朝中要紧的事,晚上怕是回不来跟您一块儿用晚膳了。”
谢珠藏沉默地点了点头。
阿梨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从床上下来,替她换上棉裙。去年做的衣裳,今年再穿在身上就显得空荡荡的。
阿梨看得心酸,忍不住别过头去,给她端来一份温热的糕点:“娘娘,您多少吃一点儿。便是不为着您,也为着腹中的小皇子呀,不然殿下又要不悦了。”
谢珠藏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另一只手慢慢地把糕点往自己的口中塞。
一个,又一个。
阿梨惊道:“娘娘,慢点吃,慢点吃!”她忙给谢珠藏递来清水,又轻轻地顺着谢珠藏的背:“娘娘,不急,咱们慢慢地吃,慢慢地养,这一胎一定不会像上一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梨一面说,一面替她端来了药。
谢珠藏静默地端起药碗,缓慢地喝完了极苦的药。一碗漆黑的药汁见了底,她也没让人拿蜜饯来。
阿梨心里头难过,扭过头去,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才生硬地说着俏皮话:“姑娘,您喝完药,要不要绣会儿花?正好趁着殿下不在,没人不许您绣呢!”
阿梨不敢看谢珠藏,慌忙拿了小凳,垫着脚,把放在高处的绣品拿出来——这幅刺绣,谢珠藏从十三岁开始绣,整整绣了五年,也没有完成。
没完成也不要紧,她本想送给玄玉韫,可他一直也看不上。
好在,如今只差绣上整幅绣品的名字了。
谢珠藏捏着针,落在绣品的右上角。
绣线方走了几针,外头一个尖细的声音忽地斜刺进来,将树树秋声的凄静撕得粉碎——“陛下有诏,太子妃接旨!”
谢珠藏的手一抖,针扎破了手,鲜血滴落在方绣好的半个“春”字上。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扈氏玉娇,秀外慧中;谢氏尔雅,贞婉柔顺。为辅佑东宫,广诞皇嗣故,擢选为太子良娣——”
明黄的圣旨沉沉地压着谢珠藏的手,谢珠藏沉默地接旨。她将旨意供上桌案,又静默地坐回了绣架前。
传旨公公看了看她的绣品,喜气洋洋地对她道:“娘娘绣的是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的《春日宴》呀。娘娘大喜啊!待良娣入了东宫,娘娘大可轻省庶务,好好养胎。来年良娣也添上几儿几女,东宫可就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