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担心“大象”和冯九思的安全,还有一件让他难受的事,就是他感觉很饿,一整天只吃了两个核桃大小的杂和面窝头,抽了日本烟更饿了。
傍晚他赶到家的时候,原本想把借来的钱放下,吃口东西立刻就出来。不想大福妈正抖着两只手着急,见他回来便好似看到了救星,眼泪哗哗地流,人也瘫软在地上。原来是大福病了,浑身烧得火烫,起了满嘴的燎泡,嗓子嘶哑,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来到土坯垒的炕前,发现大福已经烧得不认人了。大福妈是个苦命人,可不能让她“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他把冯九思的5块钱掏出来,跑出去打了5毛钱烧酒回来,然后把大福身上脱了个净光,用手蘸着烧酒,从头顶到脚心奋力地搓擦,口中不住地叫道:“你可不能死,你死了你娘怎么办?我这就要走了,顾不上她了……”
杨炳新从来也没钱娶亲,大福妈自愿跟他一起苦熬过日子,这份情义就不用多说了。但最让他承受不起的,是他没能给他们娘儿俩带来任何好处,因为他没钱,没时间,没本事,他什么都没有。
终于,大福身上凉爽起来,轻轻地咳了几声。杨炳新越发地感觉自己对不起这娘儿俩。领导已经下达命令,让他办完这件案子就去沈阳,他必须得离开他们母子。更让他难过的是,组织上根本就不知道有他们母子,这也就意味着,在他离开之后,他们得不到组织上的任何照应,哪怕一斤杂和面的照应也没有。
他真想大吼一声,但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好把剩下的钱全都塞进大福妈衣袋里,又拜托邻居照应他们,然后一跺脚离开了。
天上飘着疏疏落落的小雪,街头的工事终于拆完了。他不知道日本兵为什么要拆掉这些工事,也没闲心想这些事情,因为他已经饿得眼前金灯乱转,手脚战抖不停。一个娃娃脸的日本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塞给他半盒那种臭烘烘的日本香烟,他捏在手中,一步一步往冯九思给他的地址赶去。
他知道那是冯九思的家,在此之前他便知道,组织上也知道。那个地址在墙子河南边,他绕道走过黄家花园铁桥,再往东走一段就到了。
他看到那座房子的一层还亮着灯,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房门大开着。他站在街角上仔细观察,没发现门里有什么动静。这是怎么了?出事了?他假扮路人,从街对面快步走过,看到门里没有人。回身来到街对面,再次快步走到门前时,他发现“大象”倒在门边。果然出事了。如果“大象”牺牲了,冯九思也必定凶多吉少,更要紧的是,他们正在调查的案子也就没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