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松冈突然做了一个美梦,他梦见了一个赤裸的美女,那是一个丰腴的少妇,她静静地躺在远处,挺拔的胸脯和光滑的腹部连成一座凹凸有致的山峦,在天幕的衬托下沐浴着晚霞,通体缭绕着圣洁的光晕。他在恍惚中看见了那片丰美的水草地,那针叶松一般纤秀的小草们在晚霞的映照下跳动着金色的光泽,昭示着生命之源的勃勃生机。他伸出了自己的舌头,他想去探索那片美丽的沼泽。但是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个蛇头,吐着红红的信子,他扭动着变幻着,变成一根长长的动脉一样的管道。他要探索的那个地方原来是一口幽深的古井,里面有许多泉眼,通向陆安州的四面八方。四面八方的大米、白面、绿豆、棉花、蚕丝、芝麻和荞麦,还有最受日本“皇民”喜爱的糯米,就像珍珠和乳汁一样,从他的身躯里,从那动脉一样的管道里流向“皇军”的辎重部队,流向港口上停泊着的大腹便便的轮船,流向东京和大阪的街头,芳香弥漫,祥云缭绕。“皇民”们雀跃欢呼,呼喊着松冈的名字,到处追逐松冈的身影,把鲜花和美酒送到他的手上。后来他看见那古井的四周在一点一点塌陷,原本像美妇的肚皮一样平坦和丰腴的江淮土地,渐渐地失去了水分,渐渐地失去了光泽,渐渐地起了褶皱,渐渐地变成了丑陋不堪的老妪。他在得意中矜持地微笑,环顾四周,这时候他发现了宫临济和夏侯舒城,还有董矸石、方索瓦、王月凤等人,还有那些穿着新四军军装的人和穿着中央军军装的人,还有农民打扮工人装束的陆安州人,小商小贩,乞丐娼妓,耍大刀的,卖烧饼的,甚至还有蒙面强盗、小偷扒手,他们也在向他微笑,在微笑中把他围得水泄不通。他在那一瞬间听到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喊,笑里藏刀啊笑里藏刀!他警觉地循着那声音看去,却是一无所有,而此时宫临济等人围在他的身边,微笑变成了狞笑,那些围着他的人正挥舞大刀,拼命地砍击他的脑袋……
松冈在痉挛中醒来,浑身冷汗淋漓。
自从做了这个梦之后,松冈连续三天站在作战图前观看陆安州地形图,常常看得走神。从图上,他看见了西边那一片茂密的山林和险峻的山路,看见了在云蒸霞蔚的山坳里,一股呼呼升腾的杀气。他用铅笔在图上描了许多道道,那是他设想中的进攻路线;也标注了很多点点,那是他设想中炮火摧毁的目标。这里是中央军的旅部,那里是新四军的支队部,而被他用铅笔涂抹得最为粗重的,是天茱山深处那一片被称之为无人区的老林子――松冈大佐从来就不认为那是真正的无人区。石原次郎也数次敦促他继续派出可靠力量进入老林子侦察,江淮派遣军已经调用飞机在那片老林子上空盘旋了数次,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航拍照片显示,那片老林子里有建筑,甚至还有规则的农田――无论如何,那里有人是肯定的。只要有人,他们就一定是松冈图上作业的目标。
每次做完想象中的或者说预计中的作战规化,松冈的最后一笔总是落在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标注为居民点的一大片地方。而这个地方正是他的站立点,他和他的主力栖身的地方――陆安州城区。在视察归来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咬紧牙关攥紧双拳痛下决心――一旦驻屯任务解除,撤出陆安州的命令下来,他要向他的部队颁布解禁令,凡兄弟部队在占领区所得之利益,包括获取物资,包括获取女人,也包括精神之获取如杀人放火,一任官兵们纵情享受。杀谁都行,只要是中国人,统统无所谓!
当然,这还只是设想而已。松冈也搞不清楚,他的驻屯任务何时才能解除。那该死的、弄得他坐卧不安的粮食征集任务,何时才能交给别人。现在,他能不杀人尽量不杀人,能不放火尽量不放火。他只是交代原信,暗中制定一个计划,内容包括撤出陆安州的时候所要炸毁的目标和所要解决的人物,以及爆破的具体方案和捕杀的措施。原信惊骇地发现,在松冈交代的爆破目标中,陆安州像样的为数不多的建筑物几乎全部都在其中。也就是说,一旦松冈联队撤离陆安州,随后给陆安州带来的,就是毁灭性的爆炸,陆安州或许从此就从地球上消失了。更让原信惊骇的是,在松冈交代要捕杀的名单中,几乎囊括了现在正在为“皇军”效力的所有的“皇协”人员,其中包括宫临济、常相知、马甫金、夏侯舒城、王月凤,甚至连董矸石也不例外,只剩下一个方索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