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后面
昨天中午,我把书稿正式交给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资深编辑王洪先同志,分手之前,我跟他讲,我的劳动基本结束了,我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下一步做成什么样,就拜托你们了。站在北京冬日寒冷的风中,他握着我的手说,谢谢,请相信一个老编辑的努力。那一瞬间,彼此的眼睛都有一些湿润。
事实上我并没有冷静下来,因为在这部作品的创作过程中,我的确投入了很大的感情。
这部四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是以抗日为背景的,在战争这个舞台上,写了一群中国人和一群日本人,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我所有作品当中最有分量的一部。
我要对我的读者尤其年轻一代的读者说,我不希望你从这部作品里看见的仅仅是精彩的故事;我不希望你从这部作品里看见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和任何一个可以揣测的情节。我不仅仅希望看到你热血沸腾,也不仅仅希望看到你泪流满面。
那么我更希望你从这部作品里看到什么呢?
很简单:了解我们的历史,了解我们的民族;了解我们的敌人,了解我们自己;了解在那场战争中作战双方的状态,了解在战争背后两个民族的文化较量。从而,了解我们的今天和明天。
按照通常情形,作品出写成后,总是有一些体会的。其实我的创作体会也很简单。我在写鬼子的时候,感觉中我就是鬼子。我在进入到一个鬼子的角色状态后,我是坚定的、凶残的、勇猛的甚至是智慧的。同时,我又为这个角色的狭隘的民族意识和被“皇化”、“军国”、“武士道”文化教育而形成的自卑和自大并存、人性压抑及兽性膨胀的扭曲性格而深深地悲哀。
可以说,在创作过程中,我比较深入地研究过那场战争。我们的敌人因为曾经是精神上的低级动物而成为兽兵;而我们这个民族则又因为封建文化的大而无当一度又成为夜郎,最终又因积弱积贫的恶性循环而一度成为绵羊。我想,把这个问题看得明白点,我们大约也就知道该怎样同我们的敌人对垒了。我没有把我们的敌人写成一只任人随意啄食的虫子;因此最终战胜了这个敌人的我们,也就没有成为一只鸡。我看到的和写在笔下的敌人是强大的猛虎,因而战胜这只猛虎的民族,至少也应该是一只更加强大的雄狮,尽管这只雄狮曾经沉睡。
站在民族的立场上看,这部小说写的是一段中国人刻骨铭心的历史,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中国记忆”。这里的“记忆”并不单纯是往事,而重要的是,通过已成为往事的故事,通过已成为过去时的人物,从那些的确可以称之为惊天地、泣鬼神的博弈场面里,显微蛰伏在我们中国人血液中的、骨骼中的民族自尊和自信,复苏我们的民族自豪感和自强不息的魂魄;找到中国人的感觉,找到我们曾经有过的足以傲视群雄的威严。把话说大一点,我希望我的读者从中看出浇铸我们民族坚强性格的希望之光。
你看见过开满遍地的八月桂花吗?那在中国的土地上,星星点点而又芳香弥漫的情景,曾经长久地萦绕在我的梦境。它是美丽的,但是,它也是燃烧的。多数的时候它们在沉默,在山野里随风摇曳,逆来顺受。但是,它们的根却在你看不见的土壤内层汲取和积攒着力量,一旦开放,浓香如酒。在我视野里的那个八月,它开放得尤其热烈,燃烧得尤其旺盛。犹如从江淮的土地上一夜之间升起千百万颗金色玲珑的小太阳,璀璨炫目,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