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盟国之间发生的第一次直接军事冲突,起因于进入昔日敌国首都柏林的通道。1948年,作为对西方盟国三个占领区合并的回应,斯大林切断了通往柏林的道路。西柏林基本上只能靠美国空运物资来维持,直到封锁结束。
斯大林是如何分析这些客观因素的呢?1989年,我与安德烈·葛罗米柯进行了一次谈话,很好地厘清了这个问题。葛罗米柯担任苏联外交部长28年,直到新上台的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把他明升暗降到礼节性的主席位置上。因此他有许多时间和我讨论他眼中的苏俄历史,也不用谨小慎微地保护自己的前程。我问他,鉴于苏联在战争期间伤亡巨大、破坏惨重,假如美国对封锁柏林做出军事反应,苏联会如何应对呢?葛罗米柯回答道,斯大林也曾经回答过下属提出的类似问题,大意是:他不相信美国会在这么一个局部问题上使用核武器。如果西方盟国沿通往柏林的道路发动常规性、试探性的地面进攻,苏联军队受命不必请示斯大林即可发起抵抗。如果美国军队全线出动,斯大林说,就来找我。换言之,斯大林对局部战争胸有成竹,但不会冒险与美国进行全面战争。
从此以后,两大阵营寻求压制对方的气焰,而无法消除潜在的危机根源。欧洲刚脱离了纳粹的魔爪,又面临被一个新霸权统治的危险。新独立的亚洲各国体制脆弱,面临深刻的国内(通常是民族)分裂,本来可能实现自治,却遇上了一种敌视西方且不利于国内及国际多元共存的理念。
在这个紧要关头,杜鲁门做出了一个对美国历史和国际秩序演变至关重要的战略抉择。他不再接受以往单打独斗的诱惑,让美国投身不断塑造国际新秩序的努力。他提出了一系列重要的倡议。1947年的希腊;土耳其援助计划取代了英国的作用。英国曾直接提供补贴,维系这两个至关重要的地中海国家,但现在英国再也无力支撑了。1948年的马歇尔计划提出了一项复兴计划,及时恢复了欧洲的经济健康。1949年,杜鲁门的国务卿迪安·艾奇逊主持仪式,创立了北约(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美国主导的国际新秩序至此达到顶点。
北约是建立欧洲安全的新起点。国际秩序不再是传统上多个国家合纵连横的欧洲均势。相反,不管以前是何种均衡,现在只剩下两个核超级大国之间的均衡。如果一方消失或者置身事外,均衡便不复存在,对方则将占据统治地位。1990年苏联崩溃属于第一种情况;冷战期间美国的盟国一直惴惴不安,担心美国对欧洲的防御失去兴趣,这属于第二种情况。北约的其他成员国提供了一些军事力量,但充其量是为了获得美国核保护伞的庇护,而不是用来进行本土防御。在杜鲁门时代,美国构建了一个传统联盟形式的单边保障体系。
架构搭好了,关于美国外交政策终极目标的历史争论再次浮现。这一新型联盟的目标是道义性的还是战略性的?是和平共处,还是击败敌人?美国是寻求改造敌人,还是让其自然演变?改造需要诱导敌人全面彻底地告别过去。演变则是一个渐进过程,愿意以不完美的步骤追求外交政策的终极目标,在确保向前推进的同时,客观现实地对待敌人。美国将选择什么路线?实际上,美国兼顾了二者,表明了它在这个问题上一贯的矛盾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