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文官,是因为他在行辕内设置的“审案局”。他的审案局类似于今天的“严打办”,专管治安案件,凡有被举报从匪、抢劫及其他严重违反治安管理条例的犯罪嫌疑人,统统属于“审案局”承办范围。解到之后,只有三种处理办法:“重则立决,轻则毙之杖下,又轻则鞭之千百”。审案局并不尊重正常办案程序,即使已被州县立案、尚未就审的嫌疑人,
也是“闻信即提来”,“即时讯供,即时正法,无所期待迁延” 。不但一般“恶民”他要杀,“公务员”也不放过:“有上言胥吏贪恣,辄捕治斩之” 。他自觉为民除害,问心无愧,即使“身得武健严酷之名,或有损于阴骘慈祥之说,亦不敢辞” ,而且“三月以来仅戮五十人,于古之猛烈者,曾不足比数” 。这是一到四月的数据,而到七月底再统计,审案局共杀掉二百多人 ,势头越来越“猛烈”,可以媲美古代酷吏了。但是,案子就是钱,案子就是人情,曾大人把案子都拿去了,全省上下,自布政使以至知县的人情、案费就都不见了,人家能没意见吗?所以,长沙城中“文法吏大哗”,都看不惯他(当时官绅李瀚章、魁联、朱孙诒、郭嵩焘、欧阳兆熊等都给他写信,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抗议)。巡抚骆秉章也不以为然,想要制止他。但是皇帝支持他,还鼓励他“务期根株净尽” ,所以“未有以难也” 。
越俎代庖的治安严打,得罪了文官,恪遵职守的练勇治军则得罪了武将。刚到省城,每月逢三逢八之日,他就召集乡勇和标兵(巡抚、提督的亲兵)“会操”,亲自校阅。但只练了几次,对于藉此提高标兵技战术水平的可能性,曾国藩就感觉希望渺茫,“恐岳王复生,半年可以教成其武艺;孔子复生,三年不能变革其恶习” 。但他还是不想放弃,希望通过弹劾和保举这两种非常手段,以示奖罚严明,提升士气。去年太平军攻城,挖通地道,炸坍南城,协副将清德吓得摘掉顶戴,跑到市民家躲藏,部下兵丁则四处逃窜,脱掉的号衣堆满街道。直到今年,这还是长沙市民茶馀饭后的笑料。他和巡抚、提督关系好,所以未被奏革,继续在军营里混日子。清德有养花的雅好,平日下乡剿匪,也不忘寻访奇花异草,每次都要带回满船的花木。每月五次的会操,他从未参加,天天呆家里伺候花草。曾国藩要拿来祭刀的,此君自然是当仁不让。塔齐布刚因去年守城有功提拔为参将,今年则不仅会操一次不落,还遵命密捕了几个巨盗,和曾国藩甚为相得,早已是身在绿营心在湘军。带同部下诸殿元按照湘军的制度训练手下辰勇(当时勇源不止湘乡一处,湘乡以外勇丁,有少部分托管给提标军官管带),也颇有成效。曾国藩用来树榜样立模范的,自然是这两位。于是,六月十二日,他连上两摺,分别参劾清德和保举塔齐布、诸殿元。摺子里不管说好说歹,都是斩钉截铁的狠话:参摺不但要求革职,还请求将其解交刑部,从重治罪;保摺则请求破格超擢,并将塔、诸二人的未来表现一并担保:“如该二人日后有临阵退缩之事,即将微臣一并治罪” 。为了不让和清德共事已久的巡抚骆秉章从中阻挠,参摺和湖广总督张亮基会衔上奏,保摺则秘密上奏。摺上,俱蒙批准:塔、诸分别赏给副将、守备衔;清德革职拿问,交督、抚讯明定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