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用兵作战原本属于军事将领的专责,武将的角色要求其精于兵略,勇于拼杀,正如同文臣既要通晓文翰,又要擅长行政管理一样。也就是说,文武官员角色分工有别,而这种分工又不能彼此混淆。自古以来,还少见依靠毫无作战经验与军事头脑的文官取得胜利的。战国时代,赵国书生赵括的纸上谈兵葬送了四十万大军,即是教训。然而在宋朝就设计出这样的规矩。一切仿佛命中注定,刘平就要栽在这身武官的外衣上了。
话又回到开头的三川口之战。康定元年正月初,元昊遣人向延州知州范雍伪降,素无军事经验的范雍竟轻易相信了对方,他一方面立即向朝廷汇报此事,另一方面便放松了警惕。元昊利用范雍大意之际,亲率十万大军从土门(在今陕西安塞县西北70公里与靖边县交界之处)一路南下,声言进攻延州西北的保安军,却突然袭击并攻陷延州城北面的要塞金明寨,俘虏守将李士彬。这位曾私吞党项降将宝货的李士彬,原是当地部族豪酋,人称铁壁相公,手下部众甚多,被朝廷委任为金明寨都巡检使,负责守卫延州北面的要塞。
元昊攻破金明寨后,随之兵临延州城下。事发过于突然,因为在西夏军南下之初,范雍命令驻守庆州的刘平与驻扎保安军的石元孙率军急赴土门阻击。眼见党项大军突然袭来,延州城面临危险,范雍惊惧之下又火速派人将刘平、石元孙从前线召回。刘平等人无法自主用兵,只能服从命令返回。当他们冒雪昼夜跋涉,于正月二十二日抵达三川口时,便与西夏主力相遇。从有关记载来看,元昊用兵大胆精妙,常常采取围点打援的灵活战术。这一次,刘平率领的万余步骑便正中埋伏。
面对强敌,刘平倒是胆气不减当年,依旧敢打敢拼,他指挥军队在河边以偃月阵迎战,屡次打退对方进攻,杀伤党项军数千人。但宋军到底是实力有限,招架不住骑兵连续围攻和密集的弓弩射击,亲自督战的刘平左耳、右颈都被流矢击中。激战两日后,位于后阵的监军宦官黄德和,竟率领部下千余人临阵脱逃,导致军心动摇、阵营溃散。第三日清晨,元昊举鞭指挥大批骑兵四面合击,遂全歼宋军残部,并俘获刘平与石元孙。
三川口之役是宋朝对夏交战后的第一次惨败,损兵过万,又连失两员大将。消息传到开封后,朝堂上一片唏嘘之声。以后该惩治的惩治了,该抚恤的也抚恤了,但天朝上国为何败于一撮西戎之手,却是朝野心头挥之不去的疑问。
从传世宋夏两方支离破碎的文献记载中,后世大致还是能理出个头绪。细究宋军败绩的原因,固然是实力对比悬殊,西夏军不仅兵力占据优势,其战斗力也十分惊人。当年元昊蓄谋反宋,故昼夜打造兵器、训练士卒,组建了一支重装甲骑兵,号铁鹞子,行动迅捷,冲锋陷阵,无坚不摧;元昊又是一代枭雄,用兵既大胆又老辣,善于集中力量在运动战中歼灭对手。反观宋朝,虽总兵力超过对方,但在漫长的防线上分兵固守,造成兵力分散;全面防御,使得主动权操于元昊之手,致使处处被动挨打;骑兵数量有限,军队缺乏快速反应和机动性。还要提到的是,此次战役暴露出书生文臣指挥的失误。素昧兵略又无战场经验的范雍指挥无方,临阵便乱了方寸,先是派兵主动远程阻击,接着又撤回防守,全无缜密应对之策,最终将万余部下糊里糊涂送上了死路。
三川口之战后,范雍从吏部侍郎左迁户部侍郎,失去节度使头衔,被调往内地州郡任职,这只能算是对其失职的薄惩,因为主政大臣们也无法在既定的框架下追究其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