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提着灯笼,悄然进入中庭,上了北楼最高层。
指缝中不应存在的门静静等在走廊尽头的白墙上。掌柜手中显然还有一把钥匙,迅速利落地开了锁。
重六跟着掌柜进来。
之前被掌柜转移到这里的东西,只有少部分不知什么时候被掌柜搬回了小院。一排排的木架子一直延伸向前,直到被黑暗吞没。
掌柜走在前面,速度很快。重六亦步亦趋跟着,越走便觉得越安静,那空气也凝滞下来。
这“房间”怎么这么大,走了这么久竟然都还没有看到尽头。
灯笼的光在一段时间之前就照不到任何木头架子了,脚下原本平整的地面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细密缠结的树根和土地取代,磕磕绊绊的,一不留神就要摔跤。
但除了地面上仿佛永恒不变的这种粗糙纹理,灯笼的光什么也照不到。
幽密寂寥被黑暗裹挟着一层层推进过来,渐渐令人心慌。
前后左右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忽然,掌柜的脚步停顿了。
重六屏住呼吸。
祝鹤澜抬起头,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轻轻说了句,“是我。”
伴随着简单的两个字,那黑暗的高空中,忽然亮起两颗光点。
两道有灯笼那么大的,突兀的红色光点。
那是……眼睛吗?
这种高度……这东西得有多大……
然而紧接着,重六便知道自己错了。
红色的光点和血管般的脉络迅速展开,宛如扩散的瘟疫一般蔓延覆盖了整个黑暗的“天幕”。那凄迷而不祥的红色宛如盛大的烟花在他们的头顶绽放,照亮了一切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亘古秘密。
重六仰着头,看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东西,全然呆住了。他的头脑中在短暂的空白后,倏忽被强烈的、原始的、本能的恐惧填充满,他好像是回到了那些他记不清结局的噩梦里,只是这一次,他无法用忘却逃离。
第46章黄衣记(2)
那是一棵树,却又不是一棵树。
破碎断裂的血丝、肌肉、颤颤巍巍的脂肪、穿梭其中的筋脉血管都缠裹着断断续续的木头,以一种令人不适的粗暴方式复合在一起,不断沁出湿漉漉的腥酸粘液。仿佛一半是动物,一半是植物。
成千上万糅杂着粉红色肉和漆黑皲裂的木质的根系在黑暗的大地上铺展着,仿佛是从大地最深处的核中攀爬而出,蔓延着散发着妖异红光的细密血丝,震荡着古老而神秘的脉搏。它们拔地而起,混乱地缠结成一道巍峨的巨柱,冲向头顶无尽蔓延的虚无混沌。
在最高处,无边无际的触手般的枝条向着四面八方迸发开来,如一顶令人目眩战栗的邪恶苍穹。那些反射着粘腻光泽的枝条偶尔会发出神经质的颤抖,簌簌抖落酸雨般的粘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