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兴就请大夫,不高兴就不请。高兴便可以了,这么点小病难道会出事吗?
可是自己说出这句话,好像哥哥已经被决定了死亡。心里迅速升起一种预感,哥哥很快会死。
想到这里,不论是那些美丽的火焰花朵,还是蝴蝶或者雪花似的情书,都毫无意义。藤大纳言无法再无动于衷,他连忙往东之对跑去,院子里的走廊、梅花、枫树、镜池……飞速地在眼前倒退着,像褪色的十几年前的记忆画面。风一般地来,风一般地去。
自从父亲逝世后,东对殿腾给了下人居住,其中主屋则隔出,储存不应时节的衣物。东之对陈旧的布置没有一点变更,各处堆放的衣箱里,放着爸爸与哥哥的衣服。
各式各样的袍子,则像美貌之国里的桥梁,艳丽炫目。有的一低,印象之中哥哥也从来没有穿过。从何而来,已无人知晓。有一件砧过的白色直衣,织得十分轻便,这是一件夏季穿的常服,其实有低旧了,比起其他的直衣,袖子也短了一段。还有一件苏芳色的袍子,是秋天时穿的,这时候京城开始一直下雨,各色宴会,不会像临时祭那样配备舞人乐人。公卿大臣们的勉为其难的表演自然是很无聊的了。
还有许多件叠在箱子里,屋外却送来侍女的说话。藤大纳言好像即将为人发现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手上的动作慌乱了。只把手里那件苏芳袍子压成一团装进衣服里。剩下的也来不及整理,草草压进衣箱中。在屏风后面躲了一会儿,但闻人声都远去了,便从主屋里悄悄出来。“很快会死”这句话萦绕在心头,怎么也无法抹去。给自己带出来的那件袍子,虽然牵出了讨厌的回忆。这时候竟像维系阴间世界的法宝。藤大纳言每走几步路,都要摸一摸衣服的夹层。如果连这件袍子也失掉了,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晚上无人之时,藤大纳言将那件袍叠起来。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叠过衣服,怎么折腾,都无法叠成四方形那种整齐的样子。自己满头大汗的,也只是给叠成了一个平整的扇形,放在那只中国式双层柜里。这行为,实在自己也觉得可笑,可那只中国柜偏偏很严肃地看着自己。尽管自己放进这件衣服的时候十分小心,柜子里的日记还是掉出来了。
藤大纳言拾起日记,那些羽毛、写了字的樱花,还有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又夹进去的竹叶,哗啦啦地散在地上。那只起初叫做梅君的小狗,因为不论哪个名字唤它,都不做反应,后来又改了许多名字。到头来,能够记住的也只有这个梅君。其实不过养了两年就死了。
梅君死之前,皮肤变成了黄色。肚子涨得很大,一点点路都不能走。去摸它的身体,它用很小的声音凄惨地叫唤。很快就流着眼泪,非常痛苦地死去。
不知为什么,这一幕直到如今,仍然十分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过了几天,听说定光大进的母亲快要不行了,便跟哥哥请假回家。很多大进家来的亲眷,也都跟着回了右京。冬天晚上,有不睡觉的值宿人是很难得的。这几天家里正格外冷清。那名老鼠一样的仆人,又踏着黑夜造访藤大纳言的寝室。其人行为也像老鼠那样不请自来,仿佛在这一出造了窝,悄悄前来已经驾轻就熟。夜里十分轻柔地催促道,“快点吧,我家的老爷已经不能再容忍下去了。今夜一定要给一个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