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未弦和他说过,那树是他家很久以前就有的,听说是很久以前的一代皇帝赏给谢家的。不知是天子有灵,还是谢家这地方风水好,这大树就这么长了很多年,看了谢家这么多年的兴衰,看着许多谢家人出生长大又老去。
谢家的孩子都是这棵大树看大的。夏天在前院练武练的热死的时候,他们就都会一股脑钻到这大树底下。
他们都是这树庇佑过的孩子,谢未弦也受过它那树荫的庇护,小时候他好几次跟他爹赌气不回屋睡,就在这树底下凑合了一晚上。
后来长大之后,他也经常坐在前院里望着这棵树,然后和顾黎野说,最近三百年,凡是姓谢的,肯定小时候都爬过这树。
它是谢家繁荣的象征。
他还说,谢老侯爷死的那年,他正好二十岁。二十岁不小,但是如果要当家主扛起整个谢家来,还是太小了。
可没办法,谢家就他一个孩子。老侯爷死了,谢家就只剩下他了,他只好从塞北撤回了京城,进了朝野,扛起了谢家。
在头一两年,他经常有扛不下去的时候,但每次回了谢家看到了这树,又觉得说什么都不能让这树倒了。
他就扛下来了。
“可能每个姓谢的在看这树的时候,都是这么想的。”谢未弦说,“它已经不是棵树了,是谢家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意志。”
谢未弦是和顾黎野说的这话。那时候是初夏,他们就坐在谢家的这棵树下。
顾黎野听他说完后,就仰头去看了看那棵树。那树确实枝繁叶茂,那时候才初夏,它就已经长得葱葱茏茏了。
很有生命力,像谢家。
那时顾黎野想,是不是顾家也有这么一个承载着世代意志的东西。可能是像谢家一样的一棵树,也可能是一幅画,还可能是什么别的东西。
应该是有的,只是顾辰声没来得及告诉他,没来得及让他为自己姓顾而感到骄傲。
谢家的那棵树似有所感,明明没有风,却有一枚叶子飘飘然落了下来,正正好好落到了顾黎野的手心里。
好像是在十分肯定地告诉他,有的。
而现在,在这片黑暗的荒凉里,这树就那样形单影只的被夜晚的春风吹得树影微晃。现在才早春,树才冒了点早绿的嫩芽,好像还铆足了劲,要等到夏天的时候枝繁叶茂,要让谢家都枝繁叶茂。
有几分悲凉。
谢未弦看了它好长时间,然后便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的笑了一声,然后又转过头,往府里走去。
他慢慢悠悠地走进了府里。府里也是一片荒凉,没有一个人影。凤恍似乎是带人翻过了这里,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好的坏的重要的无所谓的东西都撒了一地,乱乱糟糟地堆了一地。
谢未弦倒是很平静,应该是早就料到会这样了。他低着头慢慢悠悠地边走边看,然后在地上捡起了一个烛台和一张纸,随后便直接走到了一间屋子里。
他拉开门,借着月光看了眼房间里面,往左走了走,手往柜子上一摸,顺利地摸到了根硫磺棒和一块火石。
他又把烛台放到柜子上,给它点上了火,烛台的光亮立刻照亮了整间屋子。
这是间书房。
谢未弦咳嗽了两声,端着烛台和纸走到了书案前,把这两样放到了书案上,又捡起掉在地上的墨砚和笔,扶起了倒在了地上的一把木椅子,坐了下来,开始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