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魇门阙高高的楼台之上,他心中烈火焚烧,一刻一刻地数着时辰,剑拔弩张地等待着杀上芙蓉山的时刻,盘算着、叫嚣着等着那一天讨回自尊、荣耀、名誉,他要揭开陆岚的伪装,将陆岚摁在地上,在世人面前向他惭悔。
在魔人和仙道人士都畏他、惧他、疏远他时,他心中已封冻千尺寒冰,森冷刺骨。
他那时想,我果然还是不够强大。等我足够强大,我要你,你,你,你们第一个个都跪在我的脚边,哭着求我看你们一眼。
尤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臬司仙使,更要将他打落尘泥,要他祈求我的目光,恳求我的怜惜,痛哭流涕地拉住我的衣角。
人人道陆殊天给好命,顺风顺水,在仙道时是名门嫡子,在魔道时是唯一传人。
说他天赋异禀,年少有为。
其实他不过是强撑颜面子,拿旁人看不上眼觉得不入流的杂学充台面。
说他得令雪楼青眼,一步登天。
其实他为晋魔王受尽百虫啃咬、百蛊穿心、绝情断爱。
他曾经最恨之人,一个陆岚,一个令雪楼。
前者,他亲手弑父;后者,他一声师父都没叫过。
哦对,他后来还嫉憎过第三个人。
憎洗辰真人目下无尘、不染凡尘、不知疾苦,景决才是真的顺风顺水,天生好命。
憎景决每一次见到他,都远远站定,好似近一步都要脏了似的;
憎景决公事公办,银杏林一年四次商谈也不肯坐下陪他喝一口酒;
憎景决给他戴上镣铐时高高在上毫不留情;
更憎景决拥有着一剑平九洲、一剑分四海的剑修境界,而他只能日思夜想求而不得。
景决好似永远站在至高无上的九天之上,睥睨着他的挣扎、困沌、沉沦,将他比得身在人间却如陷地狱。
一个仙使,一个魔鬼。
不怪世人都一口咬定是他害死了景决。
那种在碾碎臬司仙使的骄傲、自尊、仙格的阴暗想法,他明明白白的有过。
在戒妄山监狱里,那个肖殊说陆鬼门要一统仙魔两道。这种想法,他曾经也不是没有过,他甚至还肖想过臬司仙使臣服在他脚下脆弱不堪的样子。
他强烈地,烈火烧心般地憎恨过这三个人,刺骨地忌恨过这个世道。
那些滚烫的仇恨、森寒的怨毒,翻涌着,烹烧着,冰刺着,在他清醒的夜里折磨他、纠缠他、啃噬他。
更痛苦的是,理智在白日里一遍遍劝他不能弑父、不能欺师、不能嫉妒,疯狂便在夜里日日发酵。
当年的他,外面有多冷硬无情,内里就有多澎湃焦灼。被烧得磨光理智、烧尽骨血,直致冷漠、麻木、僵硬。
最后,近乎自残般走上绝情断爱,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