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童殊还没有意识到景决情绪的问题。他的心思沉到了方才出人命的事上。他的一招一式皆有分寸,且那四修者中秽时间有限,没有理由会致死。这件事过于失控,过于诡异,与当年陆岚之死,如出一辙。问题出在哪里?既然不在他身上,那么便是在其他人身上,是在那四修者身上,还是当时围观的人群中间?童殊眯起眼睛,陷入沉思。
景决按完童殊一边手,换到另一边,这一动静便童殊回过神来,错眸间,童殊好像看到景决鼻翼轻轻一翕。这一回,童殊总算一激灵,飞快凝目去看景决,见景决嘴唇已抿得死紧,像在忍耐着什么。
此时,再没经验也知道小孩儿有情绪了。如何哄一个快要哭的孩子?童殊自小没哭过鼻子,想要引起关注的父亲对他不闻不问,对他呵护的母亲又怕她担心,便习惯了装没事儿,于是,毫无经验的童殊,眼下便遭了个是措手不及。他七手八脚的撑着坐直了,探过脑袋去看景决。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景决竟没有躲开,而是直直地垂着目光盯着什么,顺着景决的目光,童殊看到了自己掌心,一块黑色的污迹。
他这才想起,之前在对付棕衣修者时,自己曾以掌心包裹住撒出的招秽散,因他有解法,想着不要紧,便忘了第一时间去化解,此时那黑污已侵入肌里,掉过手背去看,竟已侵透手掌了。他不翻还好,这一翻手掌,景决的脸刷的一下煞白,嘴唇微颤,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下一刻莫不是哇的一声要哭出来?童殊手忙脚乱地翻掌往前一握,在景决下意识抽手之际,握住了景决的手。
这一握,景决整个人刹时僵住,双眼瞪圆,雾气在眼里打转。
“不怕不怕。”童殊手足无措地缩回有秽的那只手,摊开掌心给景决看,同时握着景决的手去摊开景决的手心,他道:“你看,不会过给你的。”
景决鼻子重重吸了一下,道:“并非惧此。”
童殊读懂景决的言外之意——我只是担心你,并不是怕你传染给我。童殊从不肯受人恩惠,此时面对这种纯粹无暇的关心和善意,蓦地一阵兵荒马乱。他人生最温情的记忆全部来自母亲,本能地想起孩童时母亲哄他的方法,他母亲最惯于将身上的伤变没了,于是他照本宣科变上戏法,柔了声音道:“没事的,你看,我有办法治好它的。”说完,他五指成拳一紧,再一松,再摊开手掌时,果真没了黑块。他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细声道:“小叔父,你看,这不没了么。”
始料不及的是,他这一能哄,不仅没能哄住景决,却更加刺激到景决,他的脸忽的煞白,眼中现出痛苦之色,有雾气洇溘升起,景决大概实在受不了自己这般无法自控的样子,飞快地举起手臂,挡额,遮住了眼睛;然而,他的声音却藏不住哽咽,童殊听他有几分崩溃地道:“你又诓我!招秽散一旦入骨穿背,便是消不了的!而且,招秽散不可能瞬间治愈,你只是把它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