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认识了陈先生。再后来他同陈先生有了jiāo往,然后接下来的,就是宋观疯了一样的商业上的对他的打击。而因为妈妈的缘故,李端云一直不想同宋观撕破脸,宋观策划出来的那些打击,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就当是陪着胡闹了,于是就那么你一招我一招的拆着,不紧不慢,不温不火。
但实在没有想到宋观居然会动手绑人,这件事发生的开始,从始至终的,他都没什么表qíng,宋观看着他露出了一点愤恨的表qíng,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却始终对他的这一张脸下不了手。李端云冷冷的想着,大概宋观看上的就是他这一张脸。他知道自己长的大约是是好看的。呵,宋观大概喜欢的,就他这一张脸。
再后来呢?
再后来宋观问他有什么想说。那时他半是讥讽的,就回了一句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怎么不去死?
他到底因为当年那一件事对宋观是带上了一点恨的,只平日里不显,因为妈妈的缘故,他始终对宋观迁就而容让,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如果不是妈妈的话,他大概真的会下狠手整治宋观。
那时候的宋观听了这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个人居然真的就因为他这样一句话,毫无预兆的,就从那么高的楼层跳下去。
李端云参加宋观的葬礼的时候,始终有种不真实感。宋观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得骨碎,入殓师给宋观化妆修补了几回了,依旧遮不住那破碎的样子。葬礼上人来来去去,李端云遇上了胖子。那个同宋观玩的很要好的胖子第一次见面时和宋观打得不可开jiāo,后来关系铁的不得了,再后来被宋观推进水里去过,不过,当然,这后头这件事大概只有他李端云知道,连胖子本人都以为那是他自己不小心才掉进水里去的。
这么多年过去,宋观最后反倒是跟胖子最要好。晚间离开的时候,胖子跟他说,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其实宋观,他很喜欢你的。他听了之后没说话,半晌之后极轻地嗯了一声。
夜色黑的如同墨锦,星斗如织绣一般在天幕里无声闪耀。胖子望着天:有些事qíng你大概是不知道的,宋观不让我们跟你说,但他现在总觉得这些事qíng不告诉你的话,真的对他很不公平。胖子的语气有些怅然,你还记不记得高中那会儿,大家出去玩,结果路上广告牌砸下来了?
李端云记得这件事,那时候他还被砸晕了,但万幸没有大伤。
胖子笑笑:宋观那会儿为了救你,把你扑倒了替你挨了剩下的那一下,废了一条右手。顿了一下,其实也不算是废了吧,手还是在的,也还是能用的,只是从此以后都使不大上力气了,而且胖子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下,他那手从此以后举起来,永远都无法自己举过肩膀那个高度。胖子叹了口气,这事宋观以前一直不让我们告诉你。
葬礼之后的一个月,宋观的遗物被整理出来一部分jiāo到了他手上,是一箱画纸,上头全是他的画像,这些都是宋观画的。年岁不一,笔触从稚嫩走向成熟,到后来画的栩栩如生,那神态跃然纸上。
每张画纸后面都有一小行字,长的,短的,都是些细碎的文字,今天他穿了一件蓝格子的条纹衫今天他跟我说了十五句话今天他喝了我买给他的冬瓜茶今天和他贴的最近的时候,相距5厘米一些平日里并不在意的画面,随着这些文字描述纷杂的踏来,心里头凉凉的,仿佛有什么决了堤,就这样浸透了四肢百骸。
他忽然就觉得有点冷,一些更久远的记忆浮上来,那时候他觉得莫名其妙或是一点都不在意,到如今都翻尸捣骨的袭来。有些事qíng原来那么早以前就存在,但他从未留意过。哪年哪月的哪一日,又是哪一个长假,两家人一同出去玩,不记得是哪座山,哪座庙,只记得庙里的菩萨庄严宝相。线香缭绕里,一旁的宋观抬头望着慈悲神qíng的观音,突然的开口问他,菩萨什么都知道么?
关于这个问题,他怎么知道菩萨知不知道呢,甚至于这世上有没有菩萨也还是个问题。他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说,大概吧。然后身边的这个少年默然一会儿,最后轻声问,那菩萨会知道我喜欢你么?
那时他听到这句话第一感觉是荒谬,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或者就是身边这个人来了恶作剧的兴头,随口同他乱说的。那么多猜测,没有一个是关于宋观的真心。他那时什么都没说,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十方宇宙,三千众佛。那时他一点都不知道,他曾就这样风淡云轻地辜负过另一个人的心意。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端云想起了很多事qíng。曾经有一段时间宋观住在他家跟他睡一起,那时候是夏天,经常下雨打雷,而一打雷的时候,这个xing格恶毒的小孩子就会哭,明明都那么大年纪了,还会被打雷吓到哭,一脸的脆弱,没了平日里乖张的样子,拼命地往他怀里挤。他从小就不喜欢和人贴太近,一直努力地要把往他怀里挤的宋观往外推,最后宋观团成了一小团,死死的揪着他的衣角,然后贴着他睡,脸上还挂着泪珠,就这样拿脸贴着他的脊背,抽抽噎噎的团成一小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