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时分,桂州城已陷入静寂。
客栈里的客房,其中一间已被退房,退房的青年腆着脸挤进了另一间客房。
因着要死死盯着一位姑娘离不开,退房和搬行李的活,都是客栈的热心伙计帮着完成。
行李不多,无非是几身换洗衣裳。
可拎着包袱皮的伙计却直哼哼。
不是累的哼哼,是辣的哼哼。
他一双眼皮肿如桃核,将包袱皮往桌上一放,对着猫儿愤愤然:“姐姐,早知道辣椒面要往小的面上招呼,我就不该管你俩这闲事!”
猫儿心下有些歉意,只讪讪一笑,并不说话。
这伙计天生是个热心肠,纵然在贸贸然插手这一对男女情事上吃了大亏,可也没有改变热心的本质,站在一旁絮叨道:
“这位王公子为了寻姐姐,整整五日没睡过囫囵觉,前几日病了一场,到现在还在喝药。
姐姐哎,你便是同你夫君和好,要和这位公子断情,也要两个商量好,怎地能撇下他一走了之?
小的尤记你二人住店时,公子是多么的潇洒倜傥,现下再瞧瞧成了何种模样?
哎,这年头,有些姑娘找不到婆家饿得慌,你一个人占两个撑的慌。什么世道啊!”
萧定晔见他越热心越热心不到点子上,连忙丢过去五两银子,欲打他走人。
伙计银子到手,喜的一笑,同萧定晔作揖谢道:
“公子莫伤心,若这妇人不愿意和你两个搞姘头,小的瞧着前几日给你看病的杨郎中极好,温柔体贴又有手艺,还未定亲。你正正经经娶个媳妇儿,不比在外面抢旁人的婆姨强?”
他还欲再劝,猫儿恨得抓起茶壶作势要打人,伙计终于住了嘴,掩门离去。
萧定晔转头望着坐在床边的姑娘,要先替伙计收拾烂摊子。
“那伙计张嘴乱说,什么搞姘头不姘头,太过难听。你……千万莫以为是我授意。”他再不敢让她有所误会。
她垂着脑袋而坐,并不张声。
他叹一口气,低声道:“我错了,错的透透的。我不该胡乱喝醋,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猫儿终于张口,却不是质问,只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二人并不相配。”
他立刻握紧她的手,急急道:“哪里不配?何处不配?天造地设,怎么会不配?”
她摇摇头:“处处都不配,背景、理念、性格。你我这般纠缠,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她从他掌中抽出手,站去窗边,望着外间无尽的黑夜,喃喃道:
“此前在宫里,那是你的地盘,我逃不开。现下你没了帮手,我要逃开,我不信你回回都能寻到我。”
她转身定定望着他:“萧定晔,你仔仔细细想,何必?你我何必这般纠缠?就这样分开不好吗?”
他脑中剧烈疼痛,身子一晃,踉跄上前搂住她:“没有不配,全天下最配的是你我二人。”
……
第二日晌午时分,晚市初开,各个铺子已摆了货物在门口,急等着做开张买卖。
两个一高一矮的青年手牵着手而来,立刻引来诸人眼风。
猫儿窘迫的低着脑袋,意欲从萧定晔掌中拽出手:“你放开,你这般成何体统?”
萧定晔怎么会放开。
她现下还和他置着气,此时正值人渐多时,他一个错眼,只怕她又要逃走。
此处不是宫里,他没有帮手,她再逃,他没有信心能再寻见她。
他立刻帮着她转移了话题:“那贼子掏了你荷包时,当时你离哪个铺子近?”
她果然放下牵手之事,抬手望了几眼,带着他一路到了一个卖鞋子的铺子前,将将要指,却又住了步子,别扭道:“我不记得……”
他抬头望向眼前的铺子。
是个专卖男鞋的铺面。
从在外行走的皂靴,下田的草鞋,到家常穿用的软底鞋,款式俱全。
他立刻明白,那日两个人刚到桂州城,她就是在此处要给他买鞋,方被贼子掏了荷包。
而在她前往市场之前,他还因喝醋和她拌过嘴。
他心下越愧疚,越想为她将寻贼的事情办好,带着她径直进了铺子,随意拿起一双鞋,便引来了伙计。
伙计哈腰笑道:“客官随意瞧,我家的铺面看起来不大,可后面养着几十妇人,专门做男鞋,比旁的铺子更了解男人的脚掌。”
萧定晔一抬眉:“哦?你既然夸下海口,我倒要考教一二,若说不出,砸了你铺子是小,丢了小命可不好。”
伙计一愣,心知怕是来了砸场子的,转身便要逃进铺子里取棒子。
萧定晔立刻将手上鞋子丢下,探手便拉了伙计后领,转头同猫儿道:“我们先礼后兵,先掏五两银子给他。”
他知道猫儿是个身上缺了银子便没有安全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