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的一阵秋风吹来,随着白玉钥匙的落地,仿佛是黑白无常的牵魂锁,套到了猫儿的颈子上。
她咽一咽唾沫,抢先弯腰就要拣玉匙。
一个灰影倏地一闪,从她手尖夺走玉匙,顺着边上树杆出溜上了树。
她立刻抬头望着树上小猴,祈求它能看出她现下的危险,进院搬一回救兵。
然而小猴只将玉匙塞进衣裳里,便蹲在枝头津津有味啃着花生米,偶尔探首往树下看看,心急树下的好戏怎么还不开场。
猫儿心下骂了一声娘,忍着慌乱,对着黄大酒冷冷一哼:“你虽瞧见了玉匙,本宫却不能任由你们内斗,还得替他遮掩。否则精力花在自己人打压自己人上,何时才能成大事。”
话毕,她望着树梢上的猴儿,向它一挥手道:“狗儿,你父王只怕已到了前来的路上,你回去想法子拦住他。有才之人,不能让他一个重手又取了性命。”
见狗儿恍若未闻,立刻蹲地拿了块石头,往树上砸去。
狗儿惊得出溜从树上一跃而下,跑的远远,方停下来望着她。
她只得再赶一回:“快去,回房里守着你父王,否则没花生吃!”
也不知狗儿听懂没有,只转身一跳一跳的去了。
她要跟着去,黄大酒抬臂一拦,转去她面前,双眸一眯:“王妃方才所言,那钥匙不见,是事出有因?”
猫儿忙忙摇头:“没有,没有的事。无论钥匙因何不见,现下既然已回来,没必要去细究经过。你是个人才,好好为王爷卖命,日后得个拥立之功,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黄大酒越听其中越有蹊跷,跟着她脚步不停,急问道:“但请王妃明言,玉匙究竟因何不见,又因何到了王妃手上,其中到底有何蹊跷?”
猫儿左绕右绕绕不开他,只得住足,装出十分为难的模样,低声问道:“昨日在马车边上,本宫原本要令王爷杀你,后来却留你一条小命,你可知为何?”
他一抬眉:“难道不是大掌柜为小的求情?”
她冷笑一声:“本宫真想杀一人,区区一个掌柜就能拦住?当时王爷要掏刀,本宫给了他暗示,他才弃刀用掌,放了你一马。”
她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本宫且问你,你那钥匙在何处不见?”
他怔怔道:“原本保管在小的身上,要去广泉府,途径桂州,在一处晚市采买时,被偷儿偷走。”
“哦?”她追问:“是谁提议要在桂州歇息,又是谁提议去晚市采买?”
他倏地一愣,喃喃道:“是……是大掌柜!”
猫儿一喜,立刻抓住话头,恨铁不成钢的望着他:“此后你等是不是遍寻不着玉匙,去青楼和赌场都寻过,打听出来一个偷儿;又去拷问偷儿以及同院之人,皆未寻出玉匙?”
他忙忙点头:“王妃果然洞察秋毫。”
她叹了口气:
“自然不是本宫洞察秋毫,此事皆是明摆着。
本宫只点明一件事,大掌柜昨夜帮本宫照顾着小公子,等今儿白日他再带着小公子前来,小公子衣裳里便多了这枚玉匙。
至于那玉匙是怎样转了一个圈,最后到了大掌柜的手里,这……”
她再不多言,只道:“你虽有些能耐,可满脸蠢相,本宫有意扶你升任大掌柜,只怕王爷却瞧不上你。”
她前行两步,又转头望着他:“人要有脑子,不能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黄大酒再要跟来,她立刻叱道:“跟着本宫作甚?等王爷一掌取你性命?你真当小公子能阻拦住王爷?”
他忙忙退后两步。
她再行几步,又交代道:
“玉匙何时再露面,王爷有打算,你胆敢透露出去,便是本宫也保不住你,王爷必定让你好看。
你暂且蛰伏,切莫有任何不忿。千万不可前去寻仇。”
黄大酒忙忙垂首称是,待猫儿扭腰去了,他方冷哼一声:“不寻仇?老子被人阴了一把还不寻仇?!”
猫儿脚下越走越快,一直到了院门前,倏地靠在墙头,听闻身后果然没有脚步声,方长吁一声,只觉整个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一双腿软直打哆嗦,再无半丝儿力气。
一阵小风吹来,院门里一阵哒哒哒,小猴忽的从门里窜出来,扒拉着她的衣摆便爬上了她肩头,不停歇的尖叫。
她喃喃道:“阿娘刚才险些去地府见了你阿舅,阿娘腿软,让我歇歇。”
小猴却不知受了何种刺激,不停的呲牙尖叫,在她肩头上晃悠不停。
她看着蹊跷,狐疑道:“怎地了?谁欺负了你?”
手已不自觉抚上髻,将金簪握在手中,扌包着小猴往院中去。
但听“哐当”一声,正中间的房门被撞开,从里窜出个衣衫不整的姑娘。
姑娘唇角一抹血痕,面色苍白,瞧见从院里进来的猫儿,原本紧掩的衣襟却下意识的松了松,露出里间如玉的身子,面上淌下一行泪,扑通往猫儿面前一跪,扌包着她双腿嚎啕大哭。
猫儿不知生了何事,太阳穴突突直跳,双手无力的推着眼前的姑娘:“走开,我现下有些忙。”
那姑娘却紧紧搂着她,哽咽道:“夫人,奴家……姐姐,妹妹今后一定好好侍候姐姐……”
猫儿推她不开,手上金簪倏地往下刺去,那姑娘登时痛呼一声,搂着肩膀滚去了一旁。
猫儿抬腿便往房中去,只见床榻上,萧定晔双眸无神、衣襟半开,里间的胸膛和面上的一样红。
床畔不远处的墙壁上,一只小指粗的线香插在墙缝里,冒出的汩汩白烟,只闻上两口,整个人便有些心绪澎湃。
她一把打飞线香,踩熄香头,扑上床畔,搂着萧定晔的肩膀着急道:“醒醒,是我!”
萧定晔上的玉簪早已戳进腿中,鲜血从伤口渗出,他眉头紧蹙,凭着腿上痛楚竭力保持着清醒,口中一叠声道:“快……水……泼我……”
猫儿忙将小猴放去榻上,红着眼睛道:“守着他,任谁来都挠瞎她双眼。”
她捏着金簪迈出门槛,二话不说往厨下跑,拎了半桶清水,踉踉跄跄去了房里,一脚踹开趴伏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姑娘,窜进门去,对着萧定晔便将半桶水泼了过去。
萧定晔被凉水激的全身凉透,心中邪火缓缓压了下去,灵台渐渐清明,眼中立刻有了神采,忙忙望向猫儿:“你信我,我没有……”
猫儿并不接话茬,只道:“忍着。”一使力,将他腿上簪拔出,立刻将手中帕子捂上他伤处,低声道:“这房里待不得,你出院里透气。”
转身将换下来的脏衣披在他身上,便要扶着他往外而去。
他却使力停在原地,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你信我……”
她望着他的眸子,心中堵得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
她在外面险些丢了小命,她的汉子在房里,被人使美人计。
无论他是占便宜的那个,还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她心里都像吃了苍蝇一般膈应。
她点点头,道:“先出去,我为你报仇。”
待两人出来房门,坐去檐下,那衣衫不整的姑娘立刻窜进房里,扌包着床单出来,跪在猫儿身前哭哭啼啼道:
“姐姐,奴家被破了身子,上面有奴家的血,你看啊……你看啊……”
萧定晔厉喝一声:“你胡说!”
他要上前,全身却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猫儿冷笑一声:“爷儿们腿上受伤流血,到了你口中,就成了处子之血?”
那姑娘摇头啼哭不止,哽咽道:“不,两处血混到了一处,不止是公子的血,还有妹妹的血……”
猫儿抚着那姑娘顶,缓缓道:“我夫君一年中多少红颜知己,若是每个人都捧个床单来我面前认姐妹,我家的大宅子,只怕人挤人没有落脚之处。”